她微微笑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在了骷髅修长的白骨手掌之上。
　　“中途要是踩到你的话，就请多包涵了，埃伦先生。”
　　“咔嗒咔嗒。”（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埃伦握住了御兽师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带起她的腰，引领着人类少女步入舞池。
　　穆柊月深色的礼裙转出一道漂亮的圆弧，幽蓝的光影落入其中，宛如星屑洒落于夜色底处。
　　她的确很久没有跳过舞了，最初被埃伦邀请的时候，还暗暗担心过临场发挥，在网上搜了不少视频恶补。
　　不过到了这一刻，穆柊月发现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适应了埃伦的引导，自然而然地随着他的节奏而踏出舞步。
　　耳畔响起陌生又熟悉的旋律，视野之中的所有景物都随着舞步在幽蓝的光影中旋转，只有眼前的骷髅是唯一不变的锚点。
　　穆柊月注视着埃伦燃烧着幽蓝蔷薇的眼眶。
　　骷髅分明是没有眼睛的，但她此刻却能感受到埃伦眼中格外温柔的目光。
　　一阵强烈的既视感宛如汹涌的潮水，蓦地席卷了穆柊月所有的感官。
　　她在悠扬的舞曲中变得恍惚，在遥远的过去，在不远的将来，在不知何时的梦境里……
　　她似乎也曾与……也将与……某个人共舞一曲。
　　模糊的记忆同样化为了视线中旋转的景物，她踏过舞步在无数的时空中旋绕而过，只有那道始终温柔看向她的目光，是她所拥有的唯一不变的真实。
　　埃伦……
　　埃伦。
　　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她，像是在这一刻重合，共同唤出了这个名字。
　　而骷髅用温和的咔嗒声回应了她。
　　“咔嗒……”
　　（我在这里，柊月。）
　　……
　　一曲毕，埃伦的舞步停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他全程的引导都非常温柔，充分考虑了舞伴是初学者的各种情况，让穆柊月感觉自己像是被他小心翼翼呵护的珍宝。
　　埃伦放下了御兽师的手，修长的指骨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精心打理的长发。
　　“咔嗒。”（谢谢你为今晚准备的一切。）
　　“咔嗒咔嗒。”（谢谢你愿意与我相遇……柊月。）
　　森白的骷髅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支格外娇艳明烈的梦魇蔷薇，浓郁的死雾裹缠着花根，这是埃伦从种子开始精心培育而出的那一支花。
　　他将这朵燃烧的蓝焰递到了人类少女的眼前。
　　穆柊月的心脏重重跳动了一下。
　　又是这一幕……
　　当初再度回到亡灵古堡时，还是小骷髅的埃伦也曾拿起书房里那株【幽蓝的永生花】，像这样递给她。
　　穆柊月的心跳很快，像是有什么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晓的情感，快要从胸腔中满溢而出。
　　埃伦通过契约传达过来的心情同样汹涌，强烈的情感共鸣让【共鸣晶石】绽放出绚丽的光芒。
　　穆柊月接过了那支燃烧的梦魇蔷薇。
　　在她的手与花枝相触的瞬间，牌牙兵周身绽放出了澄澈的进化之光。
　　那光辉是如此汹涌，宛如夜幕之中最明亮的月轮，远远超过穆柊月此前见过的任何一次进化之光。
　　庞大的能量跃升聚集，在宴会场内形成了几乎肉眼可见的能量旋涡，将四周燃烧的幽蓝蔷薇尽数搅灭。
　　黑暗席卷而上，沐浴在进化之光中的埃伦成为整个空间内唯一的光源中心。
　　他的身形在光芒之中不断变幻，过了好一会儿才最终定下型来。
　　一把长剑倏地劈开了光幕，涌动的光芒骤然散开，化为星星点点磷火般的余烬，漂浮在埃伦的四周。
　　等到光辉散去，率先映入穆柊月眼中的，是一匹比她人还要高大的战马。
　　全身披挂着厚重的黑色鬃毛，末梢浸染着幽蓝的火焰，四蹄踏火而行，尾巴如同一束缠绕的黑烟，时而消散，时而凝聚，仿佛同时存在于现实与虚影之间。
　　战马的双眼是两团幽蓝的烈火，像是从身体内部喷发而出，却不带任何温度，在凝视之中静静燃烧。
　　马背之上，是漆黑的铠甲骑士。
　　他的外甲古老而陈旧，镌刻着死亡的气息，颈部往上空空荡荡，隐隐燃烧着没有温度的灵魂之焰。
　　骑士单手持剑握着锁链的缰绳，另一只手抱着自己的头颅，右眼位置同样燃烧着幽蓝的蔷薇。
　　无形的能量波动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分明是无风的室内，穆柊月却好像感觉到了阴风阵阵呼啸而过，带来冰封灵魂的彻骨严寒。
　　此时此刻的星洲大学，所有御兽师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宴会场的方向。
　　夜晚是暗影的世界，而覆盖这片广阔区域内的暗影都在波动沸腾，迎接今夜诞生的新王。
　　穆柊月双手交握着已然熄灭的梦魇蔷薇，望着眼前强大的超凡生物，在诧异中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是暗影空间的支配者，暗系与不死系的高等帝王种族，梦魇骑士！


第173章 咔嗒咔嗒嗒
　　穆柊月感觉心跳都加快了。
　　她曾设想过许多次牌牙兵会进化成什么, 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比任何一个设想都更加惊喜。
　　S级秘境「亡灵天灾」的秘境之主，事务局有史以来的调查报告中最为诡谲的高阶暗系超凡生物之一，支配暗影空间, 掌控亡灵大军的梦魇骑士！
　　没有任何一个御兽师, 能抵挡得住不在这么强大而帅气的契约宠兽跟前沦陷。
　　漆黑的死亡骑士收起了长剑, 微微弯下腰，对人类少女伸出了手。
　　他周身都包裹在严丝合缝的铠甲之中，这只手比起牌牙兵时期的骨头架子，看上去魁梧有力了许多。
　　穆柊月不明白埃伦想做什么, 但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凝实的黑雾旋绕而上，轻轻托起了人类少女, 握住她的铠甲之手稍微用力，将穆柊月整个抱了起来，放到了梦魇战马的背上。
　　穆柊月一声惊呼含在口中, 埃伦已经帮她调整好了坐姿。
　　她背靠在梦魇骑士坚实的胸甲上，埃伦单手握着锁链的缰绳, 将自己的头颅放到了御兽师怀里, 空出来的那只手温柔揽住了她的腰, 最大限度地保证乘行人的安全。
　　随后，他轻轻抖开锁链的缰绳，梦魇战马扬起前蹄，载着两人凌空而起, 跃向窗外的夜空。
　　穆柊月努力把那声惊呼给咽了回去, 微凉的夜风吹拂而过, 底下的建筑在不断缩小, 而悬于夜幕之中的明月变得无比清晰、触手可及。
　　她正飞翔在空中。
　　说是飞翔也不准确，梦魇骑士踏空而行, 身形稳得如履平地，并不会有鸟类超凡生物飞行时，扇动翅膀的颠簸感。
　　这是事务局调查报告的记载中，梦魇骑士最为棘手的特性之一【重力反行】的效果。
　　梦魇战马源于暗影空间的特殊投影，有着无视重力与质量的规则，能够站立于现实世界任何有形物质之上的能力。
　　一片树叶、一朵花瓣、烟水状的云朵、甚至是看不见的空气……这让梦魇骑士有了非常接近飞行的能力。
　　比如现在，埃伦便是驱使梦魇战马屹立于空气之上，在夜空中行走自如。
　　梦魇骑士空行的速度并不快，穆柊月也渐渐放松下来。
　　埃伦很仔细地保护着同行的御兽师，无论是坚硬的铠甲，还是梦魇战马燃烧的鬃毛，一点都没有伤害到她。
　　她被埃伦温柔地拥抱着，怀里抱着他的头颅，形成了一个专属于梦魇骑士的亲密姿势。
　　今夜的月色很美，夜空中不见星云，唯有一轮明亮的月高悬于顶，清晰地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这就是你在进化之后，想要立刻跟我分享的景色吗，埃伦？”
　　穆柊月轻声问道，她下意识地侧过头，身后却只有一个空荡荡冒着蓝焰的颈甲，于是她有些好笑地双手抱起了梦魇骑士的头颅。
　　“现在我该跟你的哪一边说话？”
　　梦魇骑士的头颅被包裹在漆黑的头盔里，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其实可以隐约看见内部头骨的轮廓。
　　不同于牌牙兵时期纯粹的骨头结构，盔甲里的头骨包裹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皮肤组织，像是被风干的骨膜，隐隐敛着深黑的死亡气息，让不慎注视的人仿佛窥见深渊般不寒而栗。
　　当然，在穆柊月眼中一点不显得可怕，漆黑的骷髅看上去反倒挺帅气的。
　　头骨的右眼眶燃起了一簇幽蓝的火焰，发出了穆柊月熟悉的温和咔嗒声。
　　“咔嗒咔嗒。”（其实两边都可以，我并不依靠人类的感官与外界交互。）
　　“咔嗒。”（哪怕对着梦魇战马说，我也能听懂。）
　　“咔嗒，咔嗒……”（但是，柊月好像很喜欢我的咔嗒声……）
　　“咔嗒咔嗒。”（所以，我会保留你最熟悉的一部分模样。）
　　埃伦说完，伸手将自己的头颅拿起来，安放回空荡荡的颈窝位置，甲片之间咔嚓一声合拢了。
　　铠甲内部的灵魂之焰像是被激活了新的能量回路，让梦魇骑士眼眶中的蓝焰燃烧得更盛，关节活动之间产生了摩擦声，在铠甲中发出空灵的回响。
　　穆柊月好奇地抚摸了一下梦魇骑士的脖颈，依旧只能感觉到冰凉的甲胄，四处都萦绕着死亡的气息。
　　“埃伦的头颅原来可以自由地取放吗？”
　　“咔嗒咔嗒。”（被柊月抱着是比较放松舒服的状态，像这样安放回头部的时候，心情会更加严肃认真一些。）
　　梦魇骑士认真回答道。
　　穆柊月仔细记下了这些特征，接下来她恐怕就是史上第一个要照顾培育梦魇骑士的御兽师了。
　　埃伦重新揽过御兽师的腰，让她靠到更舒服一点的位置，随后驱使梦魇战马继续前行。
　　两人好好欣赏了一番星洲省会城市的夜景，到后半段的时候，埃伦忍不住又取下了自己的头颅，让柊月像自己抱着她这样抱着梦魇骑士的战盔。
　　在取下头颅之后，梦魇骑士整个气场都放松了不少，不再有天灾一般强烈到令人窒息的死亡气场。
　　落在穆柊月手中的漆黑头盔非常轻，眼眶处燃烧的蓝焰也变得有些飘飘然，不带温度的火焰轻轻燎着御兽师的手指。
　　穆柊月不由得笑了笑，这算不算是梦魇骑士独特的撒娇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