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是一个成年人。
　　他的学习能力肯定不如小孩子。
　　但他今晚的表现已算可圈可点。
　　“两小时了。丹尼尔，你还要再学习吗？”
　　杜明纳自认自己的声音还算温和。
　　丹尼尔听着，却是狠狠地打了一个激灵。
　　他连连摆手。
　　“不，不！今天够了，老师你也累了……”
　　话说出口，丹尼尔陡然一愣。
　　老师？
　　他竟然已经习惯这样称呼杜明纳了？
　　开什么玩笑！
　　明明之前他叫杜明纳小少爷，都得阴阳怪气的。
　　可跟着杜明纳学文字时，杜明纳不时纠正一下称呼问题，让他喊老师或者校长，他竟然真的不自觉地就改过来了？
　　但他也说不清为何，喊杜明纳老师，总比喊小少爷舒心。校长其实也行，可这学校，现在不就杜明纳一个人？哦，还要加上这个学生。
　　在这情况下，他喊杜明纳校长，就总觉得怪怪的。
　　丹尼尔手忙脚乱地起身。
　　今晚涌进他大脑里的信息量有些大，他需要回家好好消化。
　　“我明天还要干活，必须早些回去休息。老、老约翰，你今天也应该累了，你也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丹尼尔硬生生阻止了自己再喊一声老师。
　　杜明纳也不大在意。
　　之前和格斯一起来这屋子的村民中，就数丹尼尔对他的敌意最明显。
　　短短时间内，他能让丹尼尔的态度有这么大转变，已经很不错了。
　　他提起桌上的灯，和丹尼尔一起走向屋门。
　　眼看丹尼尔弯腰出门了，杜明纳悠然道：“你既然觉得我教得还算可以，明天晚上就和你女儿多拉一起来学习，怎样？你妻子如果也想学，你们一家可以一起过来。”
　　乍然听到杜明纳的话，丹尼尔被吓得差点撞到门槛。
　　他近乎逃地离开杜明纳的小屋。
　　“明、明晚再说！”
　　杜明纳冲着他离开的方向高声喊：“那你记得要来！你答应过我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知、知道了。”
　　夜风中飘来的回应略显心虚。
　　杜明纳回到屋子里，朝老约翰露出少年人应有的阳光笑容。
　　“老约翰，丹尼尔说得对，你今天也忙一天了，早些休息吧。”
　　老约翰乐呵呵地应着。
　　“是，小少爷，你也是，早些休息。这几天小少爷都在牛车上躺着，恐怕都睡不舒服。今天可算有床能睡了。这床不大好，但灰绳村这条件，也就这样了。小少爷，您先忍耐着点。”
　　他说着，还想要去杜明纳房间里替杜明纳铺床。
　　其实也没什么要弄的，褥子早已铺好，如今无非是抖一抖枕头，再将叠起的被子展开。
　　即便老约翰想多做一些事，这里的条件都简陋得让老约翰什么都做不成。
　　杜明纳有些不习惯，可老约翰做着开心，杜明纳想阻拦，老约翰还一副杜明纳是不是已经不需要他的伤心模样，杜明纳也唯有由得他了。
　　等两人都各自躺下休息，杜明纳原本以为自己会没那么容易入睡。
　　殊不知他的脑袋挨着枕头，鼻子嗅到透过褥子传来的干草的香味，他竟眨眼间就睡熟了。
　　另一边，丹尼尔回到家，就看到在门边交集地等候的妻子温妮，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女孩多拉在等自己。
　　他一进门，温妮就用心急中带一点埋怨，又终于能放下心来的语气问：“你怎么一去就去了这么长时间？那位霍尔家族的小少爷怎么说？”
　　原本在母亲怀抱中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多拉也睡眼蒙松地问：“爸爸？你回来啦？我可以去小少爷那里上学吗？”
　　杜明纳向村民们做出承诺时，她也在场。
　　其他村民还各有各的顾虑，哪怕读书识字对他们同样有吸引力，他们都不敢立刻说要到杜明纳处学习。
　　唯独多拉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她年纪小，还不大懂得自己所在的阶层和杜明纳所在的阶层有什么样的区别，也不知道灰绳村和霍尔家族间曾有过什么样的矛盾。
　　她只知道自己想上学，想读书识字。
　　在过去，那都是她极难得地跟随父亲到城里玩，才可以离得老远地看着别的孩子过的生活。
　　纵然只有惊鸿一瞥，都足够在她幼小的心灵中留下深刻印象。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实现心愿的机会，她又哪里舍得放弃？
　　而要不是为了她，丹尼尔也不可能大晚上的跑去杜明纳家里。
　　丹尼尔从温妮手中接过多拉。
　　他单手抱着小女儿，捏了捏小女儿的鼻子。
　　“可以。那位小少爷……”丹尼尔迟疑起来。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
　　但他能感觉到。
　　杜明纳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少爷很不一样。
　　他揉了一把小女孩脑袋。
　　“他还行吧。多拉，你明天，不，明天晚上和我一起过去跟他学习好了。”
　　他再捏了捏女儿的脸蛋。
　　“爸爸为了你，可是答应了接下来半年，每天晚上都要到他那儿学习两个小时！”
　　他现在回想一下那两个小时，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原本还困着的多拉都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