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生疑
“刘大哥,你很像一位故人。”
纪渊手颤,一滴药液落在谢霖眼角,像是泌出的眼泪——苍白垂泪的谢霖,与过往记忆重叠,冷汗瞬间细细密密覆盖满背,他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好强作镇定地继续滴药。
谢霖眨眨眼,适应冰凉的药液覆盖眼球。
“可他不会对我这么好。”
他没有叹气,像是在诉说一件简单不过的事情。
新人滴药到底生疏,动作慢了些,也不甚准确,谢霖仰着头,又感到一滴温热药液落在脸颊,他笑起来,宽慰对方不要有压力,慢慢来就好。
可他近在眼前却不可见的那个人,已是盈满泪水,追悔莫及。
又是一场秋雨,秋风转凉,不再叫人觉得舒爽,反而有些寒冷,阿福翻出了去年的夹衣,逼着谢霖套上,谢霖摸着那暗纹绸缎,笑道:“这旧衣服,倒有些新布料的味道。”
阿福笑着附和,没有说出真相,哪就这两件衣服是新的了呢,这家里上上下下的设施用度,都叫纪渊换了一遍,本来敬王爷给的东西就够好了,可纪渊偏偏不满意,说这茶苦涩,那炭烟大,反正上次已然惊动了沪州的官府,索性撒开手用,都是叫人从南京运来的好东西,谢霖穿着夹衣,带着阿福去后院开地,小孩这两天也闲下来了,自己同他讲了往后的设想,得到了大力支持,自己的眼睛好的慢,小孩便决定自己先翻地,起码要在冬天之前处理好。
阿福扛着锄头将已经僵硬板结的土地翻起,听谢霖在旁边絮絮叨叨地将一些琐事,不过三两句话都会回到复学一事上,阿福只是听着哼哼,同自己讲什么呢,不让他复学的又不是他一个下人。
说着说着,谢霖忽然话锋一转:“刘大哥呢?怎么这两天又不见他。”
阿福无心替纪渊隐瞒,回答道:“谁知道他去哪了。”
“是家里的蚁害很棘手吗?”
“我不知道。”阿福撇撇嘴,哪来的什么蚁害,就算有,八百年前就该收拾好了。
谢霖安静了一会,忽然说道:“阿福为何与刘大哥生嫌隙了呢?”
他没有问两人有无矛盾,而是直接问及原因,这一疑虑早在他心中反复证实,之前三人相处,刘平虽然和自己更亲近些,可阿福也不会对人如此冷漠。
小孩这才有些慌神,连连否认,又怕谢霖再提,随意找了个借口:“先生嘴馋吗?我去给先生洗些葡萄来。”
谢霖也不追问,淡淡地点点头,听着小孩从自己身边走过,才喃喃道:“葡萄啊。”
◇ 第106章 生疑
夜色深重,床头一柄烛火将将燃尽,跳动不停。谢霖虽目不能视,却依然习惯深夜留一盏灯,而此时这灯映着一黑影,来人脚步无声,行至床前。
来人立在谢霖床头,只是看着熟睡中的人,没有多余动作,静立良久,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犹犹豫豫伸出手去摸了摸人的眉心——谢霖好思虑,是以眉心留了淡淡的愁纹,镌刻在皮肤上的纹路如同罪状一般宣告并铭记着过去的伤痛,修长的手指落在那淡纹上,却只敢轻触,不敢重抚。
将灭的烛火终于徒劳闪动两下,化作一股青烟,人影这才动了动,熟门熟路地从柜中取出一支蜡烛,重新点上,他重新将灯罩扣好,打算离开,一回身,却看到床上人已经坐起。
谢霖是听到了脚步声, 坐起身来,他卸了蒙眼的手帕,隐约见到光亮,问道:“阿福?”
人影没有回答,谢霖斟酌半晌,又问道:“刘大哥,是你吗?”
“啊。”纪渊干巴巴哼了一下,却见谢霖脸色立时好了起来,似是欣喜,也像是松了一口气。
“你回来啦,我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谢霖向纪渊伸出手去,示意写字交流,纪渊本来只是短暂回来看一眼,不愿过多惊扰,却还是禁不住牵手诱惑,被谢霖反手牵着坐到床上,男人大约实在担心自己的安危,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又将手掌心交给纪渊,让他慢慢写来。
“我一开始以为是你家蚁害难消,还出门去寻你,想我虽然半残一个,但万一会有我能帮上的忙呢?可听邻居说,你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反倒会是一些陌生人出入,阿福也说不知你去了哪里,我也没办法了……”
纪渊何曾听过谢霖讲这么一长段话,两人从前相处时,这人能沉默就沉默,偶尔说个一两句也全是不爱听的,如今这么一堆熨贴的贴心话倒出来,他听着却有些难说的酸涩,只想这份关心不是给他的,全给的是自己皮外的那个名头,那个差点将人绑走谋害的哑巴,自己心中的愤恨愈盛,可恨虽有,他还要继续将这伪装持续下去,于是紧握着谢霖掌心,简略地写了一个:“工人。”
谢霖哪知对面人的种种心思,不过一方面确实担心刘平,另一方面是两人相处时的小习惯,刘平无法说话,即使手书也不太方便,于是平日里都是他说的多一些,免得话头落地,知道了前些天出入刘家的陌生人是刘平找来的工人后,谢霖看起来更轻松了些,又扯了些旁的话题来说。
两人难得有这样单独的相处,氛围又实在好,纪渊一边听着,一边手指点在谢霖掌心,以作回应,只是能看到窗外火光闪烁两下,那是暗卫在催促自己离开的信号。
“我过两天想要去看看苗种,现在眼疾迟迟不好,可马上就要入冬了,总要先种一批下去,”说到这里,谢霖居然有些羞涩地笑了下,“不知怎的,就是不想等到来年再种了,这件事上我确实有些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