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葬礼二
兰殊挠了挠这一路过来被椅背压塌的头发,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江遇。他连忙抬手用力挥了挥,顾不得赵子成和林逸,飞快朝江遇跑去。
蹙紧许久的眉终于舒开了些,江遇提高点声量:“慢点儿,当心。”兰殊没听,大步朝他奔来,在面前小半米的地方堪堪刹住。
兰殊喘着气,看着面前瘦削的恋人,满腔的话说不出口,喉结滚了又滚,终于挤出一句:“我过来了。”
他的头发依然没什么型,在飞奔间愈发凌乱,江遇很想拥抱他,将他紧搂入怀,就在这泥泞的小路,伴随草麦磕碰的风声,替他理一理顽皮的头发,说一点含蓄而诚实的想念。但身后的黑瓦白布,黑墙白烛,单调而极端的颜色忽而融会成一双双分明圆睁的眼睛,静默地凝视他。他被压得怯懦,于是抬起的手又放下,只对眼前人弯起眼尾眉梢,轻道了声:“嗯。”
跟上来的赵子成林逸只当没看出这乡间小路上隐秘浮动的情愫,简单与江遇打招呼,赵子成轻拍江遇的上臂:“节哀。”
江遇目光一一落过困乏的三人,由衷道:“辛苦了。”他领他们走进院子,先给江母上香,向江霞夫妇致意,而后去里屋探望江父,期间赵子成找了个机会,将几份帛金塞给江遇:“我们几个的,晚溪的也在里面,她原本想一起来,但还在外地出差,实在走不了。”
江遇没有推辞,接过后递给身旁的江霞:“嗯,我知道,她来过电话。”
江父依惯例不上灵堂,他靠坐在里屋的躺椅里,神色恹恹,由几个亲友陪着说话。江遇向他引见赵子成等人,提及兰殊时顿了顿:“……也是我的朋友,在燕市帮过我很多。”
兰殊有些局促,紧张地问候,尽量表现得乖巧,揣摩试探着讨好的尺度。
江父和善地点头,向几人表达谢意。
外间传来开席的呼唤。江遇又将人领出去,招呼他们落座。
乡村白事的席面总是粗犷而丰盛,满满一桌子,没什么口味可言。大家伙热闹地吃喝,一扫先前的阴霾,杯碗碰撞声迭起,不时还能听见高谈呼和。赵子成看着穿梭游走在各桌的江遇,皱着眉感叹:“我有点怕他撑不住。”
林逸夹起片蒜薹腊肉,入口尝了尝味道便搁了筷:“不至于,他可以的。”他转头看向身旁出神的兰殊:“你怎么样?”
兰殊将视线从江遇身上收回,他微蹙着眉,隔好一会儿才讷讷开口:“我还有什么可以为他做的?”
林逸闻言,定定看了兰殊好一会儿,伸手揽过他的肩:“你来了,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安慰了。”
“真的?”
“真的。”
说话间,江遇朝这里望来,与兰殊的目光遥遥想碰,他的眉目便在此间柔和下来,露出浅淡的笑意。兰殊终于信了。
“那我就在这儿陪他。”
第69章 葬礼二
下午又来了许多人,有江霞及她丈夫的好友,也有江遇的朋友。金科燕市所的同事由李主任带队前来,所里其他团队的合伙人虽未亲至,也通过电话微信表达问候,托人带去帛金。服务多年的企业法务部负责人,高管甚至创始人也同样致电表达慰问,并让他安心家事。李律师和小蒋助理走完流程仍没落座,帮着江遇前后忙活。江遇很感激,他孤身往燕市扎根,锲而不舍地寻求机会,此刻终于再次清晰地感受到那些不舍昼夜的付出所收获的涓流般的回应。贫瘠而落后的起点是他无可选择的不幸,但努力便有回报又何尝不是难得的幸运。
燕市来的朋友交由兰殊和赵子成作陪,闲聊夹杂些商务,也很自然。
晚饭过后,葬礼宾客的部分便算结束了。一众人在渐落的夕阳下离开,林逸与赵子成结伴同江遇道别:“我们先走了,你注意身体,别太累。”赵子成说。
今天周一,卷疯了的林逸赵子成能请出一天假已不容易,江遇没有多留,将人一路送到车旁,认真嘱咐林逸开车慢点。
林逸点头应下,又瞥向跟在江遇身边的兰殊,这位跟他们一道来的社会闲散人士很显然并不准备跟他们一道走了。所有人对此都没有多言。赵子成坐上副驾,从右侧后视镜回望还在原地目送他们的那对……情侣。更远处的烛火伴随车轮滚动已微不可见,夕阳之下仿若相依的两人也因背光看不清表情。赵子成情绪复杂,紧拧的眉松不下来,他原本对江遇兰殊谈恋爱这事没什么实感,整体还是懵的,就像影视或小说忽然读到荒诞的章节,而此刻他终于沉浸,开始体悟真切,于是没由来地焦虑:“他俩以后咋办啊?”
“什么怎么办?”林逸一边开车一边问。
“……”赵子成说不清。
林逸笑:“一个有钱有能力,一个……更有钱,如果连这样的两个人还得操心以后,那同性恋真灭绝算了。”
赵子成被怼惯了,没回嘴,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呢,你以后咋办?”
乡间的路不平,这辆领御G9他刚换不到半年,一向开得很小心。
“能咋办,我现在挺好的。”
赵子成又叹了一声,306从没论过年龄排辈,但他的确是最大的那个,他总觉得另三个小弟不论如何总是需要他操心的,他将日子过得安稳平实,于是对小弟们游离在主流边缘的生活选择总难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