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没骗你
不管是痛苦的也好,快乐的也罢,酒精似乎都能很神奇地,根据饮酒人的特性,将快乐情绪放大,将悲伤情绪缩小。
只是周安吉以前的经历还太过浅薄,所以才会对此不得而知。
在他思绪万千,刚刚落坐在餐桌旁时,阿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其貌不扬的酒瓶和两个玻璃杯,对着他扬了扬:“马奶酒。”
“是你酿的吗?”他问。
阿乐笑着摇了摇头:“我没这么好的技术,是我额吉酿的。”
苏和额乐把两只杯子斟到比一半还多一点的高度,然后沿着桌面推到了周安吉面前:“试一试吧,度数不高的。”
他低头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阿乐说的马奶酒,颜色真的像乳白的奶一样,跟普通的清澈白酒不太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酒杯,先用鼻子嗅了嗅,闻到了股淡淡的奶香而非酒香,有点像他小时候爱喝的娃哈哈钙奶。
这似乎给了周安吉一种错觉,一种可以放任他畅快淋漓地喝得烂醉的勇气。
周安吉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阿乐,正好瞧见对方昂起头把杯子里的那口酒一整个送进了口腔里,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接着眯起眼表现出一种意味深长的满足神情。
苏和额乐一口酒下肚后,正想斟满第二杯,就看见了周安吉双手很虔诚地托着酒杯,问他:“少数民族的人在喝酒之前,不都有什么敬天地的礼仪吗?我们需要吗?”
苏和额乐失笑:“那是很正式的场合才需要,下次带你去我额吉家的时候,你可以跟她学一学。”
“哦。”周安吉说着,便把杯中酒一点一点地送进口中。
没有他想象中的苦涩感和辛辣感,马奶酒刚入口时略酸,慢慢品起来有股回味无穷的浓郁奶香在舌尖上快速蔓延。
可能一杯酒的容量暂时没办法让他感到那种令人愉快的迷醉,于是周安吉趁阿乐给他自己斟酒的时候,又大胆地把杯子推过去,表示还要。
“好喝?”
周安吉点了点头。
于是六月初四这天,在蒙古族人庆祝丰收之喜的晚宴时刻,周安吉来来回回喝了有满满的四五杯马奶酒。
阿乐哧笑着问他,是不是把这当饮料了,他也不恼,一个劲儿地举着杯子表示还要。
苏和额乐也不拦他,任他喝醉。
周安吉执意要抓住今晚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体会一下其他人口中的,醺醺然的那种灵魂游离身体的快乐。
所以当第六杯酒下肚之后,他终于慢慢觉察出思绪有些异样的飘忽了。
周安吉闭上眼使劲晃了晃脑袋,再睁眼时,发现面前的阿乐仍是两个不重叠的影子,时而看着他无声地笑,时而又恢复了那种冷峻的漠然。
他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阿乐。
此时的周安吉像是双脚离地后,漂浮在一丛丛洁白云间的人,他把自身的重量放得很轻很轻,四肢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麻,脑袋眩晕又飘忽。
什么科研,什么高材生,什么天文学,此时好像都离开他很远很远了。
周安吉直到这时才意识到,那些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身份标签,都是束缚在他身上的枷锁,多一层就会把他绑得更紧一分。
好像只有在这个微醺过后无忧无虑的夜晚,他才能真正做回周安吉这个人。
他想要做些周安吉本人,真正愿意做的事。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脸颊上被太阳灼伤的驼红还没来得及消下去,就又被酒精染重了几分。
周安吉感觉到自己的躯体晃晃悠悠地放松了很多,为了找回自我的存在感,于是他闭着眼摆动身体左右摇晃了几下,紧接着就晕乎乎地脱离了椅背,直直地向两边倒。
幸好苏和额乐坐得不远,眼疾手快地起身过来接住了他,才避免一头栽倒到地面上去。
好危险,怎么喝个酒也差点要受伤了。
苏和额乐半弯着腰,低头温柔凝视着怀里闭眼的周安吉,眼皮时不时还会闪动几下,但又不会睁开。
他忽然心生一种抱着刚出生的小羊羔似的怜悯,伸手轻轻摸了摸他后脑勺的头发,手掌触到那层裸露出来的脖颈时,还感受到了一阵来自于皮肤的毛绒绒的暖意。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心也随之软下来,准备蹲下身去把人抱到床上。
正当他平移到与对方同等高度的时候,周安吉忽地睁开了眼,离得很近的距离,直直地看着他。
眼神清亮,并不像是一个醉人。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有几丝皮肤还因为干燥的唇舌而粘连。
“阿乐,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
他说。
作者有话说
1、我该如何爱你?风吹动岁月的经幡,近也不能,远也不能。——出自余秀华《月光落在左手上》
第18章 我没骗你
在周安吉的感知世界里,他好像并没有因为今晚的几杯马奶酒而变得神志不清。
只是眼前的世界在酒精的陌生作用下幻化成了一个个色彩斑斓的圆圈,一闪一闪地映在视网膜上,像极了以前难过得哭时被泪水模糊的景象。
尽管醉酒经历在周安吉的人生中是罕见的,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今晚他不难过,甚至可以说是沉浸在近些年最大的一个欢愉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