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要如何17
他盘腿坐在床上,怀抱电脑对着令人头疼的外文文献发了好一会儿呆,双腿压得发麻了,才觉察出自己脑袋懵懵的——
现在不是个适合写作的好时候。
周安吉本想端着凳子去外面看会儿云,可走出蒙古包才发现今天是个小雨天。
灰扑扑的天映得草原的颜色也深了几分。
周安吉放弃了,重新回到蒙古包里,习惯性地将身体摆成“大”字,仰躺在了床上。
转头便瞧见了一张色彩艳丽的薄毯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他的床头——
看起来像是蒙古族人的手工制品。
不知道是来源于某个家庭作坊,还是苏和额乐某位心灵手巧的亲人。
他忽然想起,昨晚阿乐跟他提过一句,说最近好像会降温,所以不知道他从哪个角落,翻出了两张看起来很新的彩色毯子,一人的床头搁了一张。
自从周安吉来到草原后,就莫名对这些色彩斑斓的民族制品很感兴趣。
以前他总觉得,这些旅游景区的玩意儿多多少少是凭借高昂价格哄骗游客的。
而长达六年的大学生活,早就让他练就了忠实于性价比的生活方式。
因此,从前的周安吉一直都不屑于在旅游景区购买特产这种行为。
然而在来到乌兰察布之后,草原生活似乎猛地一下点醒了一直隐藏在他内心的“收集癖”——
他很想把关于草原的一切事物都留一点在身边。
比如,他会找苏和额乐要一根敖都的马尾须;会捡走草原上奇形怪状的石头;会恳求苏和额乐送他一块长得像动物牙齿的,对方幼时的玩具“鹿棋”……
本来镇上的集市也应该是周安吉收集“草原所有物”的一大据点,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去逛逛,就摔伤了腿。
这时他躺着将自己床头这张毯子展开,举到眼前,发现除了做工精致的花纹外,毛毯的侧边还镶嵌了几行竖着的文字。
是细长飘逸的蒙古语。
他伸手轻轻抚摸,凹凸不平的纹路像是某种泛活的灵魂,在向他传达一些远在他理解范围之外的生动故事。
周安吉猛地坐起来,他忽然很想知道这句蒙语是什么意思。
当然,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直接问苏和额乐。
可苏和额乐此时外出牧羊,离他回家还有一整个漫长下午。
如果拍照发消息给他的话,大概率是收不到回复的。
阿乐之前就嘱咐过他,说如果给他发消息没回,不用太过担心,因为草原深处很多地方是没有信号的。
因此周安吉直接放弃了这个方法。
紧接着,他试了试拍照到网上去查询,可结果仍不尽如人意——
实在是因为蒙语的字体在他这个汉族人看来,弯弯绕绕的长得有点太相似了。
周安吉并不是个在语言方面有太多天赋的人。
所以最后,在经过一番不算严谨的思索后,周安吉选择了最费时费力的一个方法——
他准备靠苏和额乐书架上的那本汉蒙词典自己查。
反正在苏和额乐回家之前,他还有一个下午可以挥霍。
于是周安吉立马付诸行动。
掀开毛毯坐起身,一瘸一拐地挪到书架旁,搜寻对自己这个即将历时一下午的小小研究有用的书籍。
正当他兴致高昂地反复比对翻找时,忽然摸到了一张不属于书籍厚度的薄纸片。
周安吉本无意于窥探他人隐私,可那张纸看起来有些过于熟悉了。
它被仔细夹在两书之间,在一众书籍中完全隐藏了踪影。
周安吉抽出来一看,陡然怔住了——
北京一所重点高校,地理科学学院,硕士研究生毕业证书。
毕业生姓名:苏和额乐。
怎么会?
这天对于苏和额乐来说有点不一样的是,傍晚他在放羊回到家时,并没有在蒙古包门口看见周安吉等待的身影。
不过此时,他还没有觉察出任何不对劲。
仍是中规中矩地将羊数好个数,赶进圈里。
把敖都拴在了马棚,放满了粮草。
今日午后忽然下了阵小雨,苏和额乐的靴子有些泥泞,因此他还耽误了一点时间简单刷了鞋,才拍拍身上的尘土进了蒙古包。
映入眼的画面却非同寻常——
是抱着膝盖气鼓鼓盯着他的周安吉,以及摆在桌上的一张蓝色证书。
苏和额乐瞬间明白了,自己放任周安吉一个人在家,并许诺他“家里任何东西都可以看”的结果就是,自己的毕业证书好像被不小心翻出来了。
尽管这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需要刻意隐藏起来的事。
相反,对于相对闭塞的草原来讲,能一路顺利读到北京高校的硕士生,是件值得庆祝的大喜事。
不过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
周安吉并没有参与到这场皆大欢喜的庆祝中来。
此时对方没有说话,紧锁着眉头盯着他,接着点了两下桌上的毕业证。
不用怀疑,的确是某种质问。
“啊对,我的。”苏和额乐随意地回答,“怎么了?”
然后一边故作镇定地迈着步子往床边走,一边低头解下腰带上的那把小刀。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你是在北京毕业的研究生。”周安吉语气中充满了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