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津蝴蝶_分节阅读_第45节
元宵节后,沈惟茵偷偷住进了一早在东家酒店下订的套间。
孕周较小,可进行药物流产,而相比于医院,轻易不会被人打扰的酒店更加安全。
因为选在周六这一天,梁稚便也从狮城赶了回来,以防有什么用得着她的地方。
梁稚买了一束花,赶到酒店去。
沈惟茵坐在套间的沙发上,穿的是寻常的家居服,或许紧张的缘故,她脸色很是苍白。
梁稚将花束放在桌上,打量沈惟茵,“茵姐姐,你要不要紧?”
沈惟茵勉强笑了笑,“没事的阿九。”
沈惟慈一脸忧虑地看着沈惟茵,片刻,抬头对梁稚说:“阿九,恐怕得麻烦你去买几包卫生棉。”
梁稚忙说:“我现在就去——有什么要求吗?”
“舒适为主。”
梁稚拿上提包便又出门去了。
沈惟茵自然晓得,这是沈惟慈将人遣走的借口,窗外日头高照,她却浑身发冷,也不知是不是提前服用的米非司酮的副作用。
沈惟慈弯腰,将一只处方袋放在她面前,“你如果觉得准备好了,就把这个米索前列醇服下去,其作用是引起子宫收缩,排出妊娠组织。服用之后,你可能会出现腹痛、恶心、呕吐、腹泻、发热以及阴道出血等症状,如果痛得无法忍受,就告诉我,我会给你开一些乙酰氨基酚……”
说到最后,沈惟慈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不这样做,就无法维持他作为一名医生的客观与冷静。
沈惟茵点头说“好”。
“阿茵……”沈惟慈抛却了医者的身份,蹲下身去,握住沈惟茵的手,随即深深低头,把自己脸颊挨了上去,“我真是没用……”
沈惟茵心惊胆战,急忙想将手抽回来,可却骤然感觉到,掌心皮肤里一片潮湿。
她一下呆住了,低头去瞧沈惟慈,他上一次红眼眶,是什么时候?仿佛是她出嫁前一晚,他走出她的房间,愤怒地摔上门。
他这个人,任谁来评价,都说他是天生的医者仁心,优柔温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是多么的离经叛道、惊世骇俗。
“你答应我,阿茵。”
沈惟茵迟疑地“嗯”了一声。
“你和屈显辉离婚。倘若你不愿意,只好我去找他。用刀、用枪……或者干脆下毒,这个我最擅长。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维恩……”
“你答应我。”
从来没有一件事,这样叫她绝望透顶,几如万箭穿心。
她仿佛只剩下叹息:“……我答应你。”
梁稚再回到酒店,沈惟茵已经服药躺了下来,沈惟慈守在一旁的沙发椅上。
有他这样一位专业的医生坐镇,大抵也不需要她多余操心,因此未免打扰沈惟茵休息,她待了片刻就回去了,说是叫兰姨煲一点汤,晚餐的时候送过来。
沈惟慈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沈惟茵身上,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好”。
梁稚回到梁宅,恰好碰上宝星来给兰姨送东西。
两人都很是惊讶。
梁稚问道:“楼问津不是去印尼出差了吗?你没有跟他一起?”
宝星正欲说话,又偏过头去剧烈咳嗽两声,“别提了,出发之前发高烧,没能爬得起来,楼总就准了我几天假——梁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自然是有我自己的事——怎么,又想刺探情报汇报给楼问津?”
宝星嘿嘿一笑,“现在还需要我多余做传话筒吗?”
宝星放下兰姨要的一套砂锅,便打算告辞,但被兰姨硬灌了一碗姜汤才许他离开。
宝星龇牙咧嘴:“梁小姐,我先走了,有事吩咐我!”
梁稚掀了掀眼皮,“养病去吧,我可没虐待人的癖好。”
梁稚叫兰姨煲了鸡汤,做了几个清淡小菜,拿保温的食盒装好了,傍晚送到了酒店去。
沈惟茵已经熬过了剧痛的阶段,把妊娠组织排了出来。梁稚到的时候,她累得睡着了。
梁稚自然不会打扰,就把保温盒留了下来,打算明天早上再来取。
沈惟慈跟她道了声谢:“阿九,如果不是你劝说阿姐,她可能不会来找我。”
梁稚摇摇头,“我和茵姐姐的交情,不用说这样见外的话。”
“我已经劝她跟屈显辉离婚了,倘若屈家不松口,少不得要再另做打算。”
“如果需要我一同筹划,尽管开口,我也实在见不得茵姐姐受苦。”
沈惟慈叹声气。
梁稚又待了一会儿,确定沈惟茵暂且还不会醒,便先行告辞了。
回到梁宅,梁稚洗漱过后,去往书房看书。
一直看到夜里十一点,正要回房休息,外头忽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梁稚说一声“请进”,兰姨推开门,急吼吼道:“阿九,宝星找你有事……”
梁稚说:“怎么了?你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宝星便从兰姨身旁挤了进来,他这个人一向嬉皮笑脸的,此刻却格外张皇,“梁小姐,求你帮个忙……”
“怎么了?”梁稚站起身,“出什么事了?”
宝星抹了一把脸,深吸气,暂且冷静下来,从头说道:之前,美以美女中设立了一项奖学金,专门用以奖励品学兼优的学生,那奖学金是一位社会名流捐设,奖金很是丰厚。今日,那人办了一场慈善晚宴,同学校打了招呼,请第一届奖学金的五名得奖者赏光出席,一道出一个诗朗诵的节目。
“……晚上九点钟,我盘算晚宴应当结束了,我反正没事,就去酒店接人,但酒店告诉我那晚宴八点半就结束了。我以为小妹已经回家了,又跑回公寓,但家里并没有人。我又等了半小时,给一道去的小妹的一个同学打了电话,结果她告诉我,晚宴一结束,她就被这奖学金的捐设人给带走了……”
梁稚听出来宝星有意在回避这人的名字,“捐设人是谁?”
宝星看向她,“宋亓良。”
梁稚一震。
宝星看向她,“梁小姐,我知道求你帮忙多少有些强人所难,我只想请你帮我打个电话,问一问他把我小妹带去了哪里。”
“这没有什么难,我现在就打电话。”
梁稚翻出电话簿,从中找到宋亓良助理的手提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但接通以后,对方一听完她的来意,就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再拨,无论如何都拨不通了。
宝星咬牙,“……看来只好报警了。”
“报警?你晓不晓得,宋亓良的小舅子就是警察。”梁稚烦躁地把听筒一撂。
她极度厌恶宋亓良,恨不能这辈子都不要与他打交道,可是宝菱还是学生,又是她认识的人,她还收过她的一盒巧克力——算来,那巧克力就是拿宋亓良设立的奖学金买的,可真叫人恶心。
她深吸一口气,又把听筒提了起来,打到了警署刑侦科,周宣的办公室去。
万幸,周宣今日在执勤。
可梁稚一说明来意,周宣便婉拒了:“梁小姐,我不想去触我姐夫的霉头。而且,我也并不晓得他会把人带去哪里。”
“周警官,你坐在这个位子上,可有真正做过几件好事?我听说你们第一天入职的时候都要对着警徽宣誓,你们警徽上的短剑和克里望刀象征什么,你敢说出口吗?”
象征正义。
周宣没有作声。
“她才十七岁,还是个高中生,功课全A,今年十一月就要考大学,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前途毁于一旦吗?”
梁稚听见电话并没有挂断,大约周宣也在犹豫。
她不再说话,耐心等待,片刻之后,周宣终于出声:“……或许在珍珠山的别墅,我不确定。”
“你陪我们一起去。”
“梁小姐……”
“你以为你不去,宋亓良就不晓得是你出卖的他?你去了还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能保住你姐夫的颜面。”
电话里,梁稚三下五除二地安排好了,开谁的车去,在哪里碰头,敲门后如何开场……
一旁宝星听得直愣神,他印象里,从不觉得梁小姐是这样一个雷厉风行的人。
梁稚瞥他:“你还愣着干什么?去开车啊!”
宝星忙说:“好好,我这就去!”
宝星出去之后,梁稚思索片刻,为图保险,又额外打了一个电话。
宝星开着梁家的车,去警署门口接上了周宣,再一道开往珍珠山。
他心急火燎的,好在开车还算稳当,车开到了宋亓良的别业门口,梁稚朝周宣使了一个眼色,周宣硬着头皮打开车门,走到门口去揿电铃。
来来回回揿了三遍,那里头才传出不大耐烦的声音:“谁?”
“姐夫,是我……警署接到一位女学生的求助电话,说在山里迷路了,恰好她家属也报警说人失踪了,我就带他们过来问问情况。”
“什么意思?是说迷路的人在我这儿?我可没见过有这样一号人物。“
“求助电话就是从你宅子里打出去的。姐夫,麻烦你配合我的工作,让我进去看一眼。”
过了一会儿,大门打开了。
宝星急忙推开门。
几人越过庭院走到客厅门口去,宝星立即探头往里看,却见客厅沙发上,宝菱坐在那上面,有些张皇的模样,身上的校服倒还是齐齐整整的。
宋亓良目光越过周宣与宝星,一眼瞧见了跟在最后的梁稚,“唷,什么风把梁小姐吹来了?
梁稚很是冷静,“宝菱是我先生的同乡小妹,高中生有门禁,本该早就回家了,没想到会在山里迷了路,还得感谢宋先生收留。”
宋亓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梁小姐既然说要感谢我,总不能只是口头上说一说?我与这位宝菱小姐正聊得投契,刚开了一瓶葡萄酒,还没喝呢。这么好的酒,浪费了未免可惜,不如梁小姐陪我喝上一杯?”
宝星涨得满面通红,“宋先生……”
宋亓良一眼瞥过去,那眼神仿佛在说,这里还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梁稚说:“家属着急,实在是不敢继续耽误了。这顿酒,往后我一定同我先生摆上一桌,单独请宋先生赏光。”
宋亓良睇着梁稚,一时间没有作声,因觉得稀奇:从前所见的梁九小姐,不过是个喜怒皆写在脸上的小姑娘,不过大半年不见,竟然也学得这样一套滴水不漏的话术,真是有趣。
“不过只是一杯酒,梁小姐不会这一点面子都不肯赏给我吧?要知道这山里危险得很,要不是我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