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北河推门离去，在并不寒冷的风中加快脚步，有些话他在心里准备了很长时间，今晚终于有了说出口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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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降临，雪山脚下的大酒店灯火通明，年会在宴会厅举行，站在门外也能听见宋言心在里面讲话的声音。
　　楚来和白昼没进门，路过宴会厅紧闭的大门往露台走。
　　门口的服务生看了一眼她们，目光落在白昼身上。
　　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小宋总的亲戚。
　　他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却在看清楚来的脸以后改变想法。
　　不对，或许这两个人才是亲戚。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两人已经走远了。
　　服务生一怔，那不是小宋总吩咐过不让别人进的露台吗？可没等他拦下她们，就看到走廊尽头露台的门被打开。
　　白昼收回手里的门卡，叫着宋凌羽的全名走进去。
　　宋凌羽站在露台上，用手环投影的光幕背讲稿，听到身后的开门声，转过身。
　　她还没有习惯白昼新换的外型，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处理同茂的工作，能去实验室探望白昼的时间不多，乍一看到她这张融合了自己和楚来五官的脸，仍有些不适应。
　　但一切都是白昼自己的决定，她不打算干预。
　　楚来大衣外面还裹了件羽绒服，她眺望远处夜色中若隐若现的雪山，打了个喷嚏。
　　之前还想在能看雪的地方定居，现在真的到了雪山脚下，一想到常年要在这么冷的地方生活，她反而开始觉得利博港的大海更适合自己了。
　　也罢，人生就是每个阶段都有新的心愿，现在她拥有漫长而健康的一生，能做的决定还有很多，想什么时候改主意都可以。
　　白昼听到楚来打喷嚏，把自己的围巾脱给她，反正仿生人能自己控制体内温度，穿这么多只是为了不在外人面前暴露。
　　楚来却摆手，指了指宋凌羽。
　　“我觉得她更需要你的围巾。”
　　宋凌羽只穿了一套上台发言用的西装，为了保持头脑的清醒，外面没穿大衣，真不知道这个天气她是怎么扛住严寒的。
　　白昼于是转身过来，给宋凌羽披围巾，楚来走到另一边搭着栏杆往外看，三个人肩并肩站着，露台一时间有些拥挤。
　　白昼忽然说：“我们三个好像雪场上拉雪橇的狗狗。”
　　宋凌羽没去滑雪，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楚来却神奇地理解了白昼的脑回路。
　　白天时她们两个路过拉雪橇的地方，看到雪橇犬们挤在一起取暖，白昼很新奇，看了好一会儿，说要记在数据库里。
　　宋凌羽接管了丁寻理研发白昼的团队，成立了一个保密实验室，用于维护白昼的机械身躯和数据库。李子建议宋凌羽多带白昼出门，建立更多社交关系，积累更多新的数据。
　　宋凌羽时间不够，楚来成了实验室的编外人员，白昼总爱粘着她——宋凌羽原本打算聘用楚来为项目顾问，被楚来以“绝不给同茂打工”为由拒绝了。
　　宋凌羽这个人当朋友可以，当下属还是算了。楚来可不想迎着她杀人般的眼神，重温之前的循环里被她用刀抵着的感觉。
　　白昼还在和楚来聊关于狗的比喻，肩膀偶尔会撞到宋凌羽，宋凌羽尽管不太想被形容成狗，却还是忍住了退开的冲动。
　　她在习惯和更多的人打交道，对肢体接触脱敏，比起和不熟的合作对象握手，还不如和朋友们挤在露台上。
　　度假区里处处亮着灯，白昼的摄像元件可以看清楚放烟花的地方，她指给她们看。
　　白昼很兴奋，她还没见过放烟花：“再过半个小时，那里就会被点亮，到时候一起拍照吧。”
　　楚来听到身后的宴会厅隐约传来掌声，宋言心的讲话时长比她预估得还要短，半个小时内同茂的各大部门负责人都要发言完毕，想必那些冗长的套话都会被省去。
　　想到宋凌羽比起她母亲更为沉默寡言的作风，楚来已经可以展望几十年后同茂年会的场景了，她没忍住笑出来，又连忙遮掩过去。
　　“我带了胶片相机，用那个拍出来更好看。”
　　楚来说着往羽绒服的兜里掏去，手摸到通讯器，感觉到它在震动。
　　是谢北河发来的讯息。
　　【我下飞机了。】
　　没过多久，又发来一条。
　　【今晚签完文件有没有空去喝咖啡？我知道有个这家度假区里有个咖啡馆的露台很适合看烟花。】
　　都什么时代了，约人出去还用旧时代浪漫电影里的套路。
　　不过这已经是这些日子里他在办理公务之外最私人、最直接的邀约了。
　　楚来刚想回几句诸如“大晚上喝咖啡，你不睡觉吗”“半个小时内赶到咖啡馆你是坐火箭了吗”的话，新的讯息传来。
　　谢北河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槽点太多，补充道。
　　【机场堵车，赶不上烟花了。如果不是你在养病，其实也可以去这家度假区的特色酒馆。】
　　楚来失笑，故意逗他。
　　【谢专员，原来你去酒吧除了查案还会参与别的活动？】
　　谢北河似乎已经放弃参考浪漫电影的套路了，也没解释酒吧和酒馆的区别，他沉默了一段时间，干脆利落地发来一句。
　　【在哪里都可以，我有话对你说。】
　　楚来身旁传来白昼的声音：“还有半个小时，我想去看雪橇犬。”
　　宋凌羽的发言时间快要到了，她正准备往宴会厅走，听到白昼的话后回头，给了楚来一个“别让她乱跑”的眼神。
　　楚来在通讯器上回复了一句，抬头对上宋凌羽的眼神，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露台的门开启又关上，白昼拽着楚来走过长廊，在路过宴会厅时还装模作样地放轻脚步，隔着半开的门对宋凌羽做鬼脸。
　　楚来憋住笑，也开始学白昼的样子。
　　从前在Q14时，楚来很少觉得新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最多是能从金指那里领一份新年补贴，买些平时舍不得买的食物，回到小公寓里独自看些喜剧片，在左右邻居的哭声笑声里沉默地迎来新的一年。
　　但在今天，新年将在半个小时后到来，烟花将在半个小时后绽放，她和朋友们聚在一起，再过一段时间，或许还会收获一段告白——忙了大半年，她也终于有时间泡帅哥了。
　　几年前的楚来绝对想不到，自己的身边会有这么热闹的一天。
　　宋凌羽隔着门瞪视白昼，楚来拉走她，两人快步离开长廊。
　　当来到走廊尽头时，可以远远听到迎接宋凌羽上台的掌声。
　　楚来听到话筒里宋凌羽一本正经的语气，对着白昼模仿想象中宋凌羽的表情，两个人的笑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半个小时要从酒店赶去雪橇犬的小屋，时间有些紧，她们离开酒店，在雪地里奔跑起来。
　　再过几年，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楚来不知道，比起把有限的可能都猜个遍，她更愿意相信生活会给她更多惊喜。
　　身后，酒店的灯落在雪地上，她在白茫茫的一片中往灯光更亮的地方跑去。


第72章 番外3：从C区到Q14的路上。
　　离开C区的第1个小时。
　　宋凌羽坐在车里, 手中握着枪，她往车窗外看，头盔内屏上闪烁着标记目标的红色方框。
　　远处的同茂产业园灯火通明, 面前的小路上所有的照明设施都陷入故障，白昼在昏暗一片中朝着她狂奔而来。
　　宋凌羽的手划过扳机。
　　抬手举枪, 瞄准射击, 这组动作对她而言已经是肌肉记忆, 只需要一个瞬间，她就能准确地击中白昼。
　　过去二十年里, 在每一堂射击课上面对标靶时, 这个仿生人也是她想象中印在标靶上的目标之一。
　　李子给她发送的仿生人机械构造图被她背得滚瓜烂熟, 她知道白昼身上的所有弱点。
　　心脏的位置是空的, 打中没有作用。
　　大脑是关键区域, 特制的子弹能够穿透外表的特殊材料，摧毁她用于运算的精密元件。
　　那双腿没有换上最新的材料，可以被干扰磁场的仪器控制。
　　如果到了面对面搏斗的时刻，先扣住她脖子，再抓准时机按下藏在她身后肩颈连接处的休眠按钮。
　　仿生人有着强大的机械身躯和最先进的系统，宋凌羽是骨头承载着血肉的人类, 但她训练了二十年，一定能比白昼做得更好。
　　白昼在此刻跑到车前，车灯照亮她的脸。
　　一模一样的眉眼, 迥然不同的神情，宋凌羽皱眉——自己从来不会那样笑。
　　目标安全抵达，没有遇到伏击, 宋凌羽收起枪，将心里的杀意一同压抑下去。
　　真可惜, 里面的子弹不是为白昼准备的，想彻底摧毁她，要用到Q14那艘船上的炸药。
　　车门开启，完全不知道自己命运的仿生人坐上副驾驶，她看到驾驶位的宋凌羽，脸上的笑容扩大，朝她伸手。
　　“谢谢你来接我，你好，我叫白昼。”
　　宋凌羽没有看她，心里想着，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了。
　　她发动引擎：“系安全带。”
　　白昼的手悬在空中，在沉默中等待着回应，在意识到没有回应后，她的笑容收了回去，变成思考时的困惑。
　　“是我选错了社交模式吗？你觉得这样太正式了？我也可以使用更加潮流的自我介绍方式……”
　　宋凌羽的头盔内屏传来李子的讯息。
　　【白昼对人很友善，获取她的信任后，行动将会更轻松。】
　　宋凌羽终究转过头，在白昼闹出更大的动静之前制止她。
　　她敷衍地对白昼伸手。
　　“宋凌羽。”
　　告诉你真名，是为了让你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上。
　　仿生人的皮肤和人类几乎没有差别，宋凌羽能感觉到她体表的温度因为数据群的兴奋而上升，像在和一个发烧的人握手。
　　白昼重新恢复笑脸：“宋凌羽，你的名字很好听！”
　　她花了一会儿研究安全带的系法，又转头去后座确认自己的行李箱有没有被顺利运出，当回正身体时，白昼的目光落在宋凌羽的头盔上，刚想搭话，却被开车后的惯性带得撞在椅背上。
　　这个脾气古怪的同伴没有回应她的夸赞，而是沉默地将车驶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