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人间路之娼门妇(八)
“可是听说桐里离此路途迢迢,我们两个女子孤身怎么去?何况我们钱财也不多了。”
羽生笑了笑,脸色苍白,目光雪亮,四娘无端觉得她的眼光亮得可怕,只听她说:“四娘,我们是娼妇,娼妇!碰到劫色,难道我们身上爬过的男人还少?不差这几个。碰到劫财,全给了盗匪也行,大不了我们再伺候那几个盗匪几回,好谋得脱身。就是碰到拐子,大不了再被拐一回,再去一个新的脂粉院,再逃一回。若是实在身无分文,大不了一路干老本行,一路卖身,睡到桐里!”
崔四娘大吃一惊,死死盯着羽生的两片淡红的薄唇,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还以为是她惊怒过度,又犯了臆症。
羽生看到她吃惊的目光,竟然淡淡一笑,还是苍白着一张脸,说:“吃惊吗?都说佛家有顿悟,我现在才是悟了。人贱到极点,实在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了。我们这样千万人唾弃,低贱到极点的娼门中人,已经是顶顶坏了的,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第58章 人间路之娼门妇(八)
?“萋萋草,悬崖生,风老容颜雨摧身,霜来雪往对孤月......”
小梅半梦半醒中,听见一缕缕入窗的歌声。
这歌声真冷。冷的就像月光。
她有点寒意,往被褥里钻了钻,迷迷糊糊地想。
此时夜已经非常深。就算是蜈蚣荡这种地方,也慢慢安静了。
崔眉扶着木窗,看着天上的孤月,也收了在安静中显得清晰起来的歌声。
她始终记得那个晚上。
那时候,刚打定主意从杭城离开,她们的财物就被盗匪抢走了。不,那甚至还不是真的盗匪,就是几个本地流氓,看她们是两个小脚的独身女子,跑也不跑不快,喊也喊不来人,就把她们拖到偏僻角落,轮流□□了她们,抢走了她们苦苦积累的财物,一个铜板都没有留下。
唯一可庆幸的是,这些流氓还没把她们拉去卖了。
须知市井之中,除乞儿到处流窜,还有恶少年结伙敲诈。更不必提草匪、打布贼、水老鸦、白龙挂等等。当世的这些贼匪乞丐,可是多数都兼做拐子的,不但劫财,而且劫人。劫了你的财,还把你顺手就卖了。
窑子里,妓院里的女人们,黑市里待售的仆奴们,很大一部分就是这些人拐来的。
羽生想办法去找一些活计。可是她们在烟花之地养的除了伺候男人,什么都不会。
两个来路不明,没有男人陪伴的少年美貌女子,既不会女红针线,也不会下厨理事,连洗衣服都不怎么熟练,几乎是一无所会。
而问起来历,则模糊其词,路引也没有,钱也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
时下女人能做活计的地方,少的可怜。她们的疑点又这样多,正经的人家压根不肯要她们,连做丫头侍女,人家都只恐她们是大户人家的逃婢罪奴或是烟花之地混过的女人,绝不肯收留。
她们也打过乞讨的念头。
郊野行路,会有野兽、强盗。但在城市里乞讨,不比郊野安全多少。
乞丐成群结队,往往拜在团头名下。团头是丐籍,名义上也是乞丐,但是手下常聚数十乃至于数百、数千乞儿。团头为他们提供夜里的安生之处,和乞讨毫无所得时的一碗薄粥。但乞儿每每乞讨所得,必上缴团头一大份。如有不从,就可能被乱拳打死。
而市井中的乞丐团伙各有地盘,如果外来的单个乞丐不慎误入,要么加入其中,要么被撵走或被打死在街头。
官老爷可不管这些乞丐的死活。
很多因为灾荒或者是失去土地而入城的农民,就这样和本地的好吃懒做的浪荡子弟一起,壮大了这些团头的势力。
乞丐们到了晚上(除了天寒地冻的时候),就随处歇宿,如果遇到盗贼,就随同行劫。因姓名不知,面目不识,分赃不多。就是盗贼被抓,乞丐们也能一哄而散,让人无可奈何。同样的,这些偷盗所得,也不能少了团头的份。
长此以往,虽然乞儿大多依旧饥寒交迫,但很多团头已经是家财万贯了。
不少团头还收集女乞丐和一些拐来的流□□子,开起窑子。这些乞丐女子梳洗干净,裸身窝在临街半开的洞中,搔首弄姿,有子弟经过,如果心摇意动,只要几枚铜钱,就可挑选女子享乐。
嫖资尽归团头。这些女乞丐所得到的最大报酬,就是一个窝窝头。或者几碗粥。根据揽客的多少,来决定一天能不能吃饱。
崔四娘听到这,呸了一声:“窑子!”
羽生也摇摇头。哪怕是在青楼楚馆的烟花行当里,窑子也是最下等最可怕的地方。但是,窑子也是这烟花行当里面开的最广,分布最密集的。基本上哪个穷乡僻壤都能有窑子。
毕竟高级一点的烟花地,还要挑一挑女人的质量,要费点钱养养她们。窑子就没这么多讲究了,只要提供一点吃的,保证这些女人不饿死就行了。
进了窑子里的女人,很快就能被作贱的不人不鬼,消耗得比寻常烟花地都快很多。窑子里常备麻布草席,就是为了能及时地把一个又一个发烂病而死的窑姐抬出去扔了。
她们两个小脚的少年女子,来路不明,身无分文,又生的美貌,若是去乞讨,等于是羊入虎口,十有*是要被卖到窑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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