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水患预兆
世界好混乱。
喝下了小半盏桂花茶,楚策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倒是平生出些许羸弱的美感,垂睫轻声道:“刚刚那个……到底是什么人?”
勉强,应当,大概,算是个人。
茶肆老板是个留着八字胡的干瘦男人,一听这话,当即笑着道:“小公子有所不知,刚才那个啊,是东街李寡妇的男人。”
楚策和梅庚对视一眼——寡妇的……男人?
“哈哈哈哈哈!”方韧则是直接笑出声,仿佛听见了天大的乐子,恨不得笑出泪来,“哈哈哈……不是,我说,店家,什么寡妇的男人?”
那店老板气定神闲,倒不像是口误,反倒故作神秘地道:“这几位就有所不知了,李家那汉子从了军,结果不到半年就说什么殉职了,连尸体都没送回来,可这前两日,也不知怎么的,这人像从乱葬岗爬回来似的,就这么回来了。”
方韧笑不出来了,尴尬的笑容僵在脸上,掺着些恐惧,显得滑稽又好笑,磕磕绊绊:“那个……这,这不是……鬼吗?”
最后两个字都带了颤音,可见把人吓成什么样。
店老板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谓模样,一边扒拉算盘一边笑:“嗐,客官莫怕,小人就是随口那么说几句,再者说,这世道,鬼都比人强咯。”
一时间无人开口,方韧是吓得口齿不清,梅庚和楚策则是沉思般缄默。
似乎是看出他们的疑惑,店老板又压低了声道:“不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回来时还好好的,除了不大爱说话也没什么不对劲,偏偏昨儿晚上就闹起来了,满大街地跑,李寡妇寻人都寻不着。”
说着他又像是叹息,又带着几分悲天悯人,到最后也不过是闲话一句。
殉职的兵,又活了?
这简直天方夜谭。
梅庚顿觉头疼,他是为水患而来,可这死而复生的兵却让他有些惴惴不安,方才那迅雷般的速度即使是他也颇为心惊。
他一度觉着那是个行动迅疾的野兽。
凶残,暴戾,梅庚从他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当年被仇恨压垮理智全无的他,殊无二致。
没等多久,秦皈便拎着个死狗似的人回来了。
那人生得健硕,平平无奇的五官,只是皮肤却苍白不已,像是从水里泡得惨白,分明是醒着的,睁着一双眼,空洞无神,若不是胸腔仍细微地起伏,便彻底与尸体无异了。
秦皈将他丢在地上,他便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趴着,两条手臂无力地瘫软,双腿看似也走不了路,一动不动。
蓦地——!
他像是濒死的鱼一般挣扎了两下,嘶哑难听的声音断断续续:
“回……回家……”
“放过……放……”
他说得颠三倒四,甚至咬字也模糊不清,若是给他泼上水,便是个刚从河里捞出来的索命水鬼。
第六十七章 水患预兆
茶肆内仅有的零星客人皆是一惊,连那精明的店老板都怔住,却无人出声。
这些权贵即便是当街杀了人,也不见得会如何,遑论那…也不大像个人。
“跑得太快,力气不小,不得已卸了他手臂。”秦皈也颇为惊疑,他用了内力方才追上这人,本想着抓回来却不想他力气奇大,险些叫人给跑了。
“嗯。”梅庚应了一声,陷入沉思。
不仅西平王在沉思,连五殿下也跟着沉默。
方韧战战兢兢地对秦皈使了个眼色:这二位干什么呢?
秦皈没什么表情地回视片刻,又淡然地移开视线——他没看懂方都校的意思。
“骨头接上,问问住处,便送回去吧。”梅庚淡淡道。
留着也没用,瞧他这样子,似人非人,怕是也审不出什么。
秦皈也猜得出,当即应下,拎着半死不活的人走出了茶肆。
他前脚刚走,梅庚便对时不时打量过来的店老板勾了勾手指,店老板不敢有违,当即快步过去。
“客官何事?”
梅庚俊美的脸上笑意尽褪,冷着脸时便平增冷肃,瞧也不瞧他,只淡声道:“这临漳附近可有山贼匪患?”
店老板闻言,心头惊疑不定,晨起时听说有贵人到了临漳,县令携官员亲自去城门前接来的,午后便遇见这贵公子,难免多想了几分,掂量着道:“自然有过,隔三差五便有些匪徒作乱,但没过多久便会被正法。”
若这位当真是巡查的大人,他这番说辞便是不功不过,还捧了捧朝廷。
梅庚活了两辈子,自然听得出他这话有真有假,哦了一声,又随便问了几句便带着楚策离开,恹恹的五皇子提不起精神来,但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梅庚要将他抱回去的提议。
乌云蔽月,在外不比西平王府,湿热气儿无孔不入,原就身子虚的五殿下苦不堪言,只披了件单薄的雪色里衣,在简陋榻上辗转反侧。
梅庚与秦皈在外交代了几句,回来时便瞧见榻上折腾的小家伙,满头的细汗,双颊泛着绯色,一双漂亮双眼湿漉漉的,像是盈着粼粼水光,春色满溢。
…当年这小孩好像没这么勾人来着。
西平王抿唇,走到他身边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颊,轻声询问:“睡不着?”
他刻意内力外散,沁着冷意,被闷热折磨着的小殿下当即往他怀里靠了靠,罕见地幽幽叹气,“太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