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梅庚生疑,太子拦路
相对无言了半晌,楚策又慢吞吞地道:“晚了,睡吧。”
少年的声音清润,加之刻意放软,显得绵糯温朗,咬字都是水乡的温柔气儿。
梅庚面色一僵,少年坐在榻上邀他共眠,让叱咤风云的西平王罕见地不知所措。
当年打进了皇宫里,梅庚身上甲胄未卸直奔着太和殿上去,压着身着玄龙袍的帝王在早朝议事的大殿来了一回,下流禽兽的事儿可没少干,想上就上,揉圆搓扁全凭心情。
可现在眼前的可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小孩,干干净净地往榻上一坐,烛光映着眉眼,出尘脱俗的不容玷污。
梅庚没来由地心虚,半握起拳,二话不说起身就走,背影颇显狼狈。
留下楚策愣愣望着门,寻思这人闹什么脾气?
当年脱他衣服可是半点不含糊,一扯一勾就撕碎件华贵龙袍。跑出门去的梅庚自然不知楚策的想法,还当他是个未经世事的崽子,扶着额头望月长叹——这债到底是谁欠了谁的?
第二十八章 梅庚生疑,太子拦路
烛火摇曳,万家灯火已熄,梅庚枯坐书房,墨香浮动,却了无睡意。
前生他光顾着被背叛的痛,以及那些人命砸在肩上的重量,几乎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那人,举兵造反。
彼时的楚策早已失了民心,百姓将梅家军当神,他却杀了个干净,自然会为自己留下后患,楚国岌岌可危,楚皇千夫所指,否则他也不会那般轻易地攻入皇城。
可方才他忽然反应过来,楚策是个极精明的小家伙,就如方才,他想进王府,几乎毫无阻碍地便睡到了自己的卧房里。
从小到大他都是个小狐狸,知道隐忍,也懂得如何往上爬。
临战斩将是大忌,他为何如此狠辣,一动手便彻底灭了梅氏一族,甚至连剩下的两千梅家军都不放过。
他被恨意蒙了心,直到现在才开始反思,西夏刚刚休战,圣旨便到了西北战线,即便是楚策要杀了他这个心腹大患,为何要选这个最不该的时间?
他那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梅庚恍惚间觉着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但又偏偏隔着层云雾看不真切,就如同楚策这个小崽子,怎么都看不透。
慌乱如野草般在心里疯长,梅庚紧攥着拳,青筋毕露。
彼时事成定局,梅庚只顾着复仇,直到如今一切回到原点,从头思索,梅庚终于发觉到了不对劲。
可现在这事儿还没发生,就算是查也无从查起,梅庚脑仁嗡嗡地疼。
总不能把卧房里的小家伙拎起来,质问他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苦思了一夜,梅庚脑子里乱成浆糊,于是一大早穿好了绣着金线的朝服,就把睡得香甜的小皇子拎起来,准备上早朝的路上将他也打包送回宫里去,同时在心里唾弃,宫里丢了个皇子都没动静,真怀疑这小家伙到底是不是老皇帝的种。
怀着万般幽怨,和正说话的虞易秦皈两人撞了个正着。
瞧见虞易唇角微妙笑意与秦皈僵硬的神情时,梅庚一口气憋在胸前,十分愁苦地寻思,就不该走正门!
虞易是晕着进王府的,自然没瞧见楚策,而楚策昨夜躲在墙角,也没看清虞易,一大早打照面,清隽的眼眯了眯,伸手攥住了梅庚一片暗蓝的袖袍。
“多谢。”虞易轻轻颔首,是谢昨夜梅庚相助。他隐隐猜着些梅庚对楚策的心思,还是觉着匪夷所思,毕竟楚策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男孩,又轻声道:“五殿下。”
“虞公子。”
淡如水地回了一句,楚策也不再多言。
虞易和楚策相处不多,还没熬到楚策登基就去了,自然也没什么交情可言,楚策也不在乎先前风月楼虞易的挑拨,只是无端的有些烦躁。
浮躁之余便是沉默,在心里若有所思。
虞易的容貌极美,俊美近妖,加之常年染病的羸弱之态,活脱脱一个病美人。
梅庚前生无妻无妾,又与他行过那档子事,分桃断袖无疑,这么一想,生性多疑的楚策便不由想到更多。
于是…更烦躁。
这简直是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体验过的心烦意乱,当初梅庚对他千依百顺,他也便投桃报李,二人可谓君臣相宜——当然,最后那一段是意外。
他们之于对方,必是最特殊的。
即使是临死前,梅庚对他恨之入骨,但也不曾对别人好到哪去,是以如今想到梅庚也有可能会对别人好,楚策终于开始意识到何谓独占欲。
回宫的路上楚策一言不发,介于他一向不多言多语,于是梅庚没发现半点不对劲,只思忖着以后该怎么对楚策。
那些人命总归忘不掉,可想忘掉楚策也不容易。
两人各想各的,结果还没到宫门,便遇上了不速之客。
远远瞥见那身着暗玉紫色长袍的男人,楚策和梅庚的脚步同时顿住,而后蹙眉,动作极其一致。
“这不是老五吗?这么早,是想出去,还是刚回来?”
楚砚,皇后嫡出的大皇子,还未至及冠之年便被册封太子,入主东宫。生了副盛气凌人的相貌,吊梢眼总像是蔑视,加之那毫不掩饰的倨傲尊贵,算是英俊却总显得刻薄。
从小到大都是这幅不讨喜的样,梅庚打心底里嫌弃。
楚策敛下眼,恭谨又怯懦,温声道:“太子殿下,正要去尚书堂,等太傅下了朝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