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纵死同棺,永无孤单。171
锦贵妃的表情瞬间一言难尽起来,转身就走,生怕梅庚在她面前用弓弦勒断谁的脖子。
梅庚不以为意。
他曾动用过无数残忍而又血腥的酷刑,但重生回来这些年,他的心性已然越发平静,若非必要,便绝不动那些手段。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有底线,一旦越过,便是无尽地狱。
何况那些恨意不会因为折磨任何人而得到舒缓,只会在残酷中让自己愈发沉沦。
“随便扔哪。”梅庚吩咐了一声。
一直到婉贵妃的尸体被拖走,他一直都神色淡淡,难辨喜怒,楚洛也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眼中刻骨恨意近乎滔天,仿佛一柄利刃要将人生吞活剥。
但他现在也只有这双眼睛能用。
梅庚并不介意,甚至噙笑道了句:“你猜林书俞会不会来救你?”
楚洛自然不会答话,梅庚便垂着眼自顾自地笑,“本王猜林书俞应当提醒你三思而后行了,怎么不听他的话呢?”
“……”楚洛也悔不当初,他太过心急,竟中了计。
方才梅庚毫不犹豫踩断婉贵妃脖子的狠戾模样也让他脊背发寒,楚洛不怀疑,梅庚随时可能会踩断他的脖子。
但梅庚并不打算那么做。
他很耐心,一直等到秦皈带着楚策来。
楚策平静得很,余光瞥了眼地上五花大绑的洛王,忽而温温和和地笑了:“怎么还活着?”
洛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楚策说要杀了他?
那个文弱怯懦的楚策不知何时蜕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冷静沉稳,心狠手辣。
梅庚抬眸,“本想着交给你发落,现在杀还来得及吗?”
楚策敛了笑意,缄默片刻,在楚洛充斥恐惧仓惶的神色下,轻声道:“留不得。”
“唔!唔唔——!”
楚洛忽而疯狂挣扎起来,他怕了,即便亲眼看着生母去死也能镇定自若,可事到临头,对死亡的恐惧终是占了上风。
楚策犹豫片刻,上前去将勒在嘴上的布条扯下,红着眼的楚洛便狠声嘶吼道:“楚策,你敢杀我!我是你兄长,你敢弑兄!”
原还不大想开口的楚策弯了弯唇,“本王为何不敢?洛王殿下,你我之间何谈兄弟二字,其实——本王当真是有些恨你的。”
楚洛愣住,寒气自脊背向上涌。
楚策神色接近漠然,语调却端得平稳:“你假意与本王交好,不过是为引得太子变本加厉地欺辱,你当本王不知?你瞧我的眼神,同太子,同那些下人,原是没什么不同的。”
一样的蔑视,厌恶,甚至瞧见太子多番折辱时,都会露出痛快暗笑的神情来。
没什么不同。
不过是楚洛更聪明,知道如何借刀杀人。
他从未有一刻相信楚洛。
楚洛愣下来,无从反驳,随即又包含恶意地冷冷道:“你本就不是皇嗣,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梅庚面色一沉,却瞧见小家伙斯斯文文地笑了笑:“谁说本王不是?你母妃?还是先皇后?罢了,便当做本王不是——那又如何?胜者为王败者寇,如今是我胜了,楚洛,你还有什么想说?”
楚洛眼底蒙上一层绝望的死灰色,又极其怨毒地笑出声:“我是不能将你如何,可你又有什么可骄傲的?靠着被男人压才上位,楚策,你弑兄杀父,日后必定遗臭千古。”
“本王不在乎。”楚策扯了梅庚的袖袍,轻轻倚进他怀里,笑得无比开怀,“天下人不懂又如何,若江山稳固,大楚民安物阜,千古骂名本王也背得,遑论本王已有一心人,纵死同棺,永无孤单。”
话至此处,他笑意中骤然掺了冷厉,轻柔道:“而你——四皇兄,你会在乱葬岗中拥着黄土长眠。”
不再理会面色惨白的楚洛,楚策拽了拽梅庚的衣袖,“走吧,去瞧瞧陛下。”
“楚策!!!”
身后传来楚洛的嘶吼咆哮,梅庚将身边人的手握得紧了些,出殿瞧见守在外面的秦皈时,他停顿片刻,道:“给他个痛快,尸体丢乱葬岗就是。”
楚策一言不发,只是面上的笑渐渐淡去,最终化为平静无澜的漠然。
梅庚瞧得真切,心下一片无奈,蜷指蹭了蹭淮王殿下白皙的脸颊,便听见小家伙轻缓的叹息:“我骗了他,我曾信过他的,那时他是唯一愿意护我的人。”
梅庚心疼得说不出话,在漫天沉闷积云下,将人揽入了怀,柔声中尽是疼惜:“如你所言,日后无论何种境况,你身边有我,永无孤单。”
今夜风起云涌,他们时间不多,梅庚却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他的小殿下,天荒地老。
他的心上人是莲,自污秽而生,品行高洁,淤泥不染。
梅庚还想着如何哄慰,怀里人却抬起头,已然收敛起方才的落寞,温声笑了笑:“走吧,今夜诸事繁杂,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
…梅庚又一次说不出话。
他的小策仿佛永远都那么坚韧,如凛冬白梅,傲雪凌霜,摧而不折。
——
多事之夜,宫中剧变。
碧华宫染血,曾万千尊贵的楚皇垂垂老矣,如一捧枯骨躺在榻上。
“是银线蛊。”段玉锦坐在桌旁,纤纤玉指捏着一块精致糕点,语气轻松,“撑到现在已是不易,最多到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