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互许终身
全大楚叫梅庚的,便只有那位嚣张桀骜不可一世的西平王。
但眼前人无疑是内敛的,纵使眉目凌厉,通身肃然气势也被他完美地收敛起,唯独此刻,骤然迸发出的冷意,好似骤然出鞘的寒光利刃,杨少爷被西平王随时要提刀砍人黑风煞气的凶悍震慑住,直到人走远都没回过神来。
“他……他是西平王?”杨少爷面色惨白地偏头问小厮,后者也吓得魂不守舍,哆哆嗦嗦地问:“少……少爷,咱们,怎……怎么办?”
西平王,不仅是大楚最骁勇的将军,更是令满朝文武都忌惮不已的大魔王。
转头就走的梅庚仍紧锁眉头,片刻,抿了抿唇,道:“小策,忍一时,越想越气。”
楚策笑出了声,温润清朗,上挑的尾音带几分狡黠:“想要我安慰你?”
两人行在河边,河面飘满莲灯,于月光下熠熠生辉,梅庚却觉着天地绝色也比不过那小家伙灿然若星的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他说你,我生气。”
楚策便无可奈何,犹豫了片刻,自袖中掏出个物件,红着脸塞进了他手里,偏开脸时眼底似有忐忑局促。
梅庚低眸一瞧,掌中是一支流云乌木簪,雕工可称粗糙,与精致二字无关。
大楚习俗,赠簪结发,是以定情。
掌心仿佛忽而炽烫起来,梅庚盯了那乌木簪良久,方才回神,眼里是掩不住的欣喜,他等了太久,等过暮雪春雨,等过两世春秋,只觉心尖滚烫。
不知何时天际乌云蔽月,细雪飘落,额角微凉,沁了雪光,他似是忽而回了神一般,蓦地攥紧了那支做工粗粝的乌木簪。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互许终身
周遭喧嚣此刻都已湮没于雪夜,烁玉流金的灯映照细雪,似星子坠落,漫天细碎的光。
梅庚却什么都瞧不见了,满心满眼都是那目光躲闪面染薄红的青年。
那木簪雕刻粗糙,一看便知出自何人之手,倒是楚策又矜羞又忐忑,半晌没得着回应,又受不住梅庚盛了火似的眼眸,垂下眼低低地道:“你赠我梅花佩,我还你流云簪,你要记得,切莫辜负。”
“你……应知。”梅庚抬起手,轻抚着心上人如画般的眉宇,轻声和缓,“梅庚绝不负你,”
言未尽时,他便将人揽入怀,有一瞬间,天地皆为无物。
没有大楚,没有西北梅西庭,没有淮王楚泽渊。
他们只是他们。
是心心相印、互许终身的恋人。
——是奢求。
梅庚清清楚楚地明白这一点,却甘愿在此刻故作不知。
楚策待人温和疏离,在心上人面前又是另一幅光景,温柔还是温柔,只是多了些鲜活,梅庚就像是美人图中的点睛之笔。
大抵是感觉到梅庚起伏不定的心绪,楚策稍抬起头,轻轻吻在他唇角:“此后,你便要与我一同被天下人诟病了。”
梅庚揽住那柔韧腰肢,俯首在他唇上回了个吻,眉眼尽是笑意,“我求之不得。”
有时梅庚也会倦怠,不明自己拼命守护的是什么,是大楚,是西北,是百姓,还是楚策。
但如今却是明白了,他守护的所有,实际上都密不可分,而最终在乎的,并非天下人的指摘,亦或是所谓千夫所指的困境。
就——只是怕楚策难过。
仅此而已。
飘满莲灯的河边,两个俊俏公子亲昵相拥,耳鬓厮磨,眼里写满柔情与幸福。
来此放河灯的男女瞧见,神色各异,河边素衣的妇人带着幼童,将莲灯推入河中,任其同浮冰飘远。
身侧小儿满目懵懂地问道:“娘亲,那两个公子好奇怪。”
妇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又笑着回过头轻声:“不奇怪,那两位公子两情相悦而已。”
并不明白两情相悦是何意的孩子疑惑问道:“那是什么?”
“嗯……”妇人沉吟片刻,笑得温婉柔和,“就如娘亲与爹爹一般。”
小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拖长音问道:“那娘亲,河灯真的会带爹爹回来吗?你不是说爹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吗?”
妇人怔了片刻,面上的哀戚转瞬即逝,她目光随着河灯飘远,低声呢喃了句:“会的。”
河灯寄情,可通阴阳,引魂归。
梅庚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听到那一小段窃窃私语,无声地勾了勾唇。
这世道压得人喘不过气,处处污秽肮脏,可终有净土;世人自私贪婪,却又总是存着善念的。
“你在看什么?”楚策忽而出声,往河边扫了一眼。
方才分明瞧见,梅庚眼底一闪而逝的熠熠波光。
梅庚笑着吻了吻他的眼角,轻轻道:“在看希望。”
——
过了上元节,西平王仍滞留于永安城,恰逢平国公府报丧——平国公去了。
自陆柏言死后,风晋哀恸扶棺送葬,归家后便缠绵病榻,梅庚和楚策上门去探望了两次,其中还撞上了一回探病的虞易。
风晋哀思过重,是为已逝的好友,更是为大楚万千黎民。
老将年迈,再上不得战场,卧于病榻时,可忆昔年,他们也曾是少年郎,把酒言欢,指点江山磅礴,满腔壮志,誓死报国。
平国公病了数日,又自己从榻上起来,面色红润,吩咐人去取了烈酒,长刀,在院中猎猎生风地舞起刀来,尽兴时,仰首灌入一口烈酒,便嘶哑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