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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唯一能依附的只有身旁的男人,凤栩颤抖地伸出手去攀上了殷无峥的肩,又将脸颊贴到他颈窝去,像是借此寻求庇护的弱小幼雀。
他好怕。
殷无峥只是沉默着将凤栩抱紧,一下一下地轻抚他伶仃细瘦的肩背,却又忍不住苦笑,他知道被赋予无尽苦难的凤栩正躲在他的怀里想要求得安慰与保护,可偏偏凤栩所经受的苦难也有他亲手赠予的一部分,凤栩明知道,还是躲进了他的怀里。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殷无峥…”
凤栩轻轻地唤,他纵然竭力隐忍,但声音还是有着细微的轻颤。
“我在。”殷无峥应他。
短暂地沉默后,凤栩摸索着将唇印在了殷无峥的颈侧,他轻轻浅浅地吻着,呢喃道:“你很久没碰过我了。”
的确是很久了。
凤栩如今这个样子,殷无峥哪里还能想其他的呢,他只求凤栩能好好地活着,不必再受这些苦痛折磨。
但心上人有意撩拨,殷无峥尚且没从心疼中回神,便本能地被他撩出欲念来,于是匆忙低下头,将额心与凤栩相抵,阻止了他的吻。
“阿栩。”殷无峥神情复杂,“你…”
凤栩却不想听他说其他的,仰起脸便吻在了殷无峥的唇上,含糊的字音从彼此厮磨的吻中传出,他在唤殷无峥的名字。
凤栩已经要在等待长醉欢折磨的过程中发疯了。
他几乎要落下泪来,声音也带着哽咽,这是凤栩平时难得一见的脆弱,他的恐惧从骨子里向外蔓延,等待长醉欢发作的时间也变得难熬,他已经想不到还能怎么逃避。
殷无峥又何尝不明白,他将怀中不断蹭来贴去的凤栩环紧,同样温柔而耐心地回应了他的吻与恐惧。
“好。”他答应下来,轻柔地替凤栩吻去眼角濡湿,低声对他说:“只想着我吧凤栩,至少现在,想着我就好。”
至少在这一刻,凤栩想要暂且忘记那些糟糕的东西,这世上的风霜雨雪都好似被殷无峥的怀抱与亲吻隔绝在外。
殷无峥在这里,殷无峥爱着他。
缠绵缱绻的亲昵让凤栩真切地感受到他被爱着。
没有时时刻刻威胁他性命的长醉欢,更没有那些附骨之疽般摆脱不掉的痛苦,仿佛他还是心里只想着能与殷无峥恩爱到老的小凤凰,大启也还没有被风雨倾轧。
哪怕只是偷来的片刻也好。
凤栩终于在随时逼近犹如巨石压身的威胁中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之机,是从殷无峥身上得到的,在曾经漫长而煎熬的两年里,他只能凭着虚无的幻想坚持,可现在殷无峥在他身边,如他千百次辗转如梦时那般地说爱他。
待殷无峥为凤栩重新沐浴后,那清瘦纤弱的青年已经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哪怕已经足够克制,但对于如今虚弱的凤栩来说还是过于勉强,情潮褪去,那张本该明艳漂亮的脸便渐渐苍白下去。
凤栩躺在殷无峥怀里,屋子里不知何时多点了几盏灯烛,明晃晃的。
凤栩便缓缓抬起手,借着烛火去瞧自己苍白纤细的右手,还有遍布掌心的疤。
一只比他手掌大了一圈的手忽然伸出去,将凤栩的手轻轻握住,十指相扣,便将掌心狰狞的疤痕尽掩住了。
“是不是不好看?”凤栩低声问。
殷无峥将那只手握紧,不等他回话,凤栩便又慢吞吞地说:“我惯用右手,长醉欢第一次发作时出乎了我的预料,便将手按在了凳子腿的断面上,这疤就留下了,还有这里…”
他牵着殷无峥的手轻触自己的左肋。
那里有一道再明显不过的刀疤。
“虽不甘心,可实在是难熬,我曾自我了断过,也就是那次之后,宋承观终于不许陈文琅再入宫乱来。”
陈文琅折磨凤栩多在隐秘角落,譬如指甲缝隙这种细微之处,而凤栩身上留下的伤痕,大多是自己动的手,如此殷无峥也便明白,为何凤栩的背上没什么伤,宋承观又怎会不知陈文琅在打皇帝的主意,可他连自己的女婿在府中养男妾都不管,又怎会在乎一个傀儡皇帝。
最后阻止陈文琅,也不过是怕凤栩真的死了,从而影响到他好不容易挟天子而得来的权势。
“阿栩。”殷无峥的心痛怜惜尽在这一声轻唤中,他不知要怎样换回那个无暇白玉似的凤栩,但他想守住如今已经碎裂的玉璧,他轻声说:“这些伤痕是凤氏天子刻在骨中的荣耀,他从未向佞臣俯首折腰,而我的阿栩…我的阿栩一直很好看,是朝安城最漂亮的小凤凰,该付出代价的不是你,你要长命百岁,好好活着,活得比所有人都坦然快活,这才是你的去路。”
我的阿栩。
凤栩因这四个字怔怔良久。
他也想应下来,想放出豪言壮语,可凤栩太了解自己,就如同长醉欢发作时他分明不想对殷无峥说出那些话,可长醉欢仿佛将最阴暗的他逼了出来,说的、做的全然都由不得他。
凤栩埋在殷无峥怀里,悄无声息地掉了眼泪。
殷无峥是在刚换上的衣襟被浸湿后,才发觉凤栩没睡着,还在他怀里无声无息地哭了。
“阿栩…”殷无峥喉间发哽。
凤栩轻轻抽泣了一声,忽地抬起头来瞧着殷无峥,近乎急切地说:“可我、可我不想…不要继续了好不好?风光也好落魄也罢,这世间喜乐悲苦我尽已尝过了呀,就这一次,殷无峥,就这一次,我生不由己,可死总不能那样不堪,只这次…就遂了我的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