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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凤栩刚说一个字,便被殷无峥连搂带抱着往外走,还不忘将匕首扔到后边,对后边吩咐:“弄醒他,继续审,找出宋承观来。”
越隽接住匕首,看了看昏死过去的陈文琅和他已经只零星挂着几丝肉的森森掌骨,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微妙神情,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遵命。”
凤栩似有不甘,还想挣扎,却被殷无峥一把抱起强行带走。
回去的一路上,殷无峥一边桎梏不断试图挣脱却力道微弱的凤栩,一边下达一条又一条的谕旨。
“明日回宫,逆贼一同动身,回城后押送入刑部狱中。”
“晏贺入死牢,听候发落。”
“还有…让赵淮生入宫。”
一直到回了之前的寝殿,凤栩还在低声说:“殷无峥,放开我,你放开我——”
"老实点。"殷无峥禁锢得更紧,将人扔到榻上,殷无峥发觉与这个时候的凤栩讲道理根本无用,他听不进去,便干脆以力压制。
先前为凤栩用的伤药与纱布等物件还未收起来,正好替凤栩将右手的伤重新敷药包扎,掌心血肉模糊,痛于此刻的凤栩而言也会被长醉欢扭曲为怪异的欢愉,他反倒安生了下来。
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凤栩不再挣扎,静静地靠在殷无峥怀里——他的味道凤栩已经很熟悉了。
等殷无峥为他将伤口重新包上,低低唤了声“凤栩”却没得回应,再低头去瞧,缩在他怀里的凤栩闭着眼,已经睡着了。
“凤栩……”
殷无峥又低声,如同叹息,低沉嗓音夹杂着犹为复杂的情绪。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后悔的一日,更不曾想过他会有溺于情爱之时,可纵然心如百炼钢,他依旧为凤栩而动容,为他而心软。
当年那场英雄救美的戏码,小凤凰眉眼间皆是狡黠,站在他身前的那一刻,还回过头来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分明是在说“救你的可是我呀”,生怕别人不晓得这是他故意弄出来的局面,又笨又好笑。
可不过两年的时间,凤栩已经成为了那个可以提剑为他守在宫门的人,当初的稚嫩少年成长为能担当起君主重任的青年,然而在殷无峥看来,这对凤栩而言这算不得好事。
他是破碎的白瓷,而殷无峥连修补都无从下手。
有生以来,殷无峥只在凤栩身上感受过何为挫败。
当年未能让凤栩收手,如今不知如何施以援手,就好像从一开始便错了,凤栩说得没错,他总是迟一步。
迟一步疼他爱他,迟一步回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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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栩坠入了一场荒诞诡怪的梦中,呼啸的狂风吹起漫天的鲜血,无际黄沙中铺满折戟断剑,他仿佛是一叶小舟,又或是微小蜉蝣,被裹挟着在充斥死寂与绝望、无边而无际的混沌之中沉浮颠簸,没有来路,没有归处,他被撕碎扯烂,残缺不全的躯壳熔炼成一捧沙石,再被风吹卷着散落,堕入永不见光的深渊。
——粉身碎骨。
凤栩遽然惊醒。
他睁着眼怔怔了好半晌,才发觉自己是在正摇晃赶路的马车里。天子御辇,铺了极厚软的毛毯,上头还垫了层竹面凉席,凤栩头痛欲裂,似冷似热,浑身虚软提不起力气,身上那些伤痛更是在药性褪去后翻倍地找了回来。
尤其是右手,那疼痛凤栩已经很熟悉了,他没有作声,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马车的顶。
而他正枕在一人的腿上,还能嗅到他身上熟悉至极的气息,可若说凤栩此刻最不愿见到谁,那必然也是他……殷无峥。
“凤栩?”一只微凉的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还是烫,赵院使已等在净麟宫,咱们快到了。”
凤栩不应声,而是缓缓阖起眸。
他也从未这样渴求过长醉欢,渴望再回到那场混沌的梦里,粉身碎骨也好,永不超生也好,堕入地狱也好,无论去哪都好……只要离开这里,只要……逃开那道含着关怀与疼惜的眼神。
可药性消失后,深刻入骨的痛楚与哀恸亦如潮水般涌来,蚀骨挖心亦不过如此,凤栩几乎要溺毙在其中。
048.摧折
圣驾回宫便直奔净麟宫,赵淮生早等在这儿,他已经得知凤栩又受了伤,但瞧见被殷无峥抱出来面色惨白木然的凤栩时心头还是猛地一跳。
在看见凤栩掌心的伤口时,赵淮生的脸色顷刻间复杂至极,从头至尾,屋中死寂。
换好药后凤栩便一言不发地面朝里地侧身趟过去,殷无峥抚了下他的鬓发,便起身离开。
赵淮生提着他的木箱,等在院子里,见殷无峥出来,又往远走了走,殷无峥便也跟上去,直到离凤栩的寝宫足够远,两人才停下脚步。
殷无峥本想开门见山,可赵淮生却先他一步开口。
“小殿下掌心的伤,老臣并非初次见着,想必,陛下也知晓因果缘由了。”
殷无峥声音发紧,他说:“是,所以长醉欢是什么?”
赵淮生笑了声,却含着无尽嗤嘲,又叹息道:“长醉欢啊,长醉欢…老臣早年游历四方,曾得见一杂记,里头记着四百余年前,大启的太祖皇帝都还不曾出生时的前朝,曾发生过一件大事。”
“彼时战乱频发,西南边陲有一小国,军中将士不畏生死不惧疼痛,凭借那支无畏无惧的兵马,这小国在狼烟四起的乱世中得以自保,可惜最后还是被兵灾覆灭,皇室遗留一药方,服下此药者,纵是烈火焚身亦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