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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无峥猛地推开门,刚一进去,瞳孔便骤然紧缩。
只见地上横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脸已经看不清了,身下的血汇聚成猩红的一滩,周围散落着碎肉与已经被切碎的手脚,一把刀正插进他的膝盖内,而且他还活着,血淋淋的胸廓正细微地起伏。
殷无峥微微移开视线,便发现他要找的人正坐在摆着小炕桌的短榻上,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着苍白手指上的血迹,穿着灿若暮霞般地赤袍,整个人苍白瘦弱,灯火下的眉眼也似蒙了层阴郁。
凤帝,凤栩。
殷无峥想到最后一次见他时,凤栩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纨绔模样。
他也想过再见凤栩时,针锋相对也好,对峙嘲讽也罢,但唯独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凤栩,像个游荡在人间的厉鬼。
凤栩将双手擦得干干净净后,缓缓抬起脸,毫无血色的面颊上浮现了一抹笑。
“你回来啦。”
说完,凤栩歪头瞥了眼进气多出气少的孙善喜,轻声说:“说好的,等你来了就给孙总管一个痛快,可惜那把刀我拔不出来…算了,就让他多喘两口气吧,反正早晚都要死的。”
他的视线又落在了殷无峥的身上。
这人两年来似乎变了些,但又好像没变,身形颀长而挺拔,五官深邃俊朗,总是一副不苟言笑严苛冷淡的模样,但比起凤栩记忆中的他,显然眼前的男人气势更加迫人,已经出鞘的刀从西梁杀到了朝安,他不再是五年前那个被亲生父亲送到大启的弱小质子了。
在他打量殷无峥的时候,殷无峥也在看着他,他们之间实在……没有什么旧情好念。
都是孽债,是冤缘。
殷无峥厌恶凤栩,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
不为别的,凤栩的命太好,父母恩爱,兄长疼爱,连皇室惯有的兄弟阋墙争储残杀也不曾出现,而这样被骄纵宠爱着长大的凤栩,被养成了个嚣张跋扈的纨绔,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果然,在帝后和太子死后,凤栩这个被强行摁上的龙椅的皇帝,不过是个提线木偶而已。
无能,骄纵,每一样都让殷无峥厌恶。
“你在发什么疯?”殷无峥缓缓开口,语气中的不耐显而易见。
“我们也算久别重逢,你怎么还是这幅样子。”凤栩靠在软塌上,笑吟吟地问,“宋承观和陈文琅呢?毕竟都是大启的旧臣,朕这个旧主总得瞧着他们殉国,才能安心上路。”
殷无峥迟疑了片刻,才说:“跑了。”
凤栩的笑蓦地散了个干净,连发飘的视线也重新凝聚,一瞬不瞬地盯着殷无峥,问:“跑了?”
不等殷无峥说话,凤栩便坐直了身子,低声呢喃:“那可不行,不行……朕还不能死。”
凤栩的脑子很乱,药性让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走神,殷无峥没能给他带来想要的消息,可新君怎会放过旧主?凤栩知道,殷无峥不喜欢他,在朝安的三年,他强行将殷无峥困在自己身边,招数用尽也只让殷无峥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漠讥诮。
“殷无峥,你要杀了朕么?”凤栩的声音很轻。
殷无峥看着他,“我没有放过你的理由。”
“你有。”凤栩弯起唇角。
殷无峥看着他的笑,无端地觉得毛骨悚然。
“死是最轻松的…”凤栩喃喃着说,“朕当初那样对你,你该恨朕…让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的方法有很多,留一口气就够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了灼灼燃烧的烛火,苍白的腕子在映照下变得柔暖,而后那一簇火便缠上了血肉之躯。
殷无峥没见过这样二话不说就拿火烧自己的,愣了片刻后猛地反应过来,大步上前攥着那人的手臂挪开。
碰到他的一刹,殷无峥便感觉手中攥着的手臂实在纤瘦,随即便瞧见腕上那一块灼伤,不由得低声骂了句“疯子”,再看凤栩的神色,殷无峥忽然觉得这其中有古怪。
凤栩被养得娇气,更怕疼,往日磕出个印子都好像是天大的事,可眼下的凤栩似乎感觉不到疼一样,烈火焚烧的剧痛可想而知,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还有些……怪异的兴奋。
凤栩用另外一只没被桎梏的手去揽殷无峥的肩,笑着对他说:“你想怎么报复都可以,你是喜欢男人的吧…或者,诏狱里有许多好玩的东西…殷无峥,朕可以写禅位诏书,让你名正言顺地君临天下,朝安的旧世家也会俯首称臣…”
他几乎是想尽了折磨自己的办法,边说边靠近了殷无峥,几乎把自己埋在他的怀里,附耳轻声问:“可以先不杀朕么?”
两年而已,凤栩像变了个人,他要多活一段时日,殷无峥明白是为了操控他做傀儡的那两个人。
但有一样凤栩说得没错,殷无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只喜欢男人,可他的确对凤栩的身体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猛地将凤栩从短榻上拽起来,双眸内一片暗沉的欲念。
“你别后悔。”殷无峥的声音沉冷,像在压抑着什么。
凤栩仍在笑。
他知道,殷无峥是答应了。
002.孽缘
段乔义眼睁睁看着他主子进了明心殿,没一会儿就扯着个身穿龙袍的年轻男人进了偏殿,还对外吩咐了一句:“收拾干净。”
收拾啥?
段乔义的视线挪回主殿,想起里头那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和满室狼藉,扫了眼面色各异的下属们,斥道:“都发什么愣呢?没听见主子说,快进去把里头那东西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