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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她讨厌周殷宇的原因很简单——她是女的,他是男的。他们永远玩不到一起,她想过无数次如果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周殷宇能变成她的同桌刘悦欣就好了,那她们就能一起在家玩芭比变装和小花仙游戏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她在这里摆弄涂色本,不远处的周殷宇在那里玩赛车。
他像是在给赛车构建场景和情节,嘴里嘀嘀咕咕的,还会给它们配上引擎启动的音效。
季丛郁觉得这样的周殷宇特别傻,没人会给赛车配音,赛车又不是芭比,它们都不是人,都不会讲话,哪里还会有对话和故事呢?她真不理解周殷宇。
她收回打量他的眼神,在涂色本上小女孩儿的白色裙子上涂上红色,红色的蜡笔在纸张来回画了两下,然后,突然有很鲜艳的红色落在白裙子上面,这颜色比蜡笔的颜色亮眼多了,还带着液体的光泽感。
小小的季丛郁一愣,下一秒,红色扩大——又滴了一滴。
她这时才察觉到身体的异样,她扔了画笔,猛地抬起头来,上唇皮肤接收到温热的感觉,她伸手去摸自己的鼻子,一手的血。
她“啊”地一声大叫起来。
不远处正在给赛车配音的周殷宇被她吓到,立刻抬头看过来。
看到满脸血又在哇哇哭的季丛郁的时候,周殷宇以为她是受了什么重伤,他先去看她的四肢和五官,确定它们都还在之后,他走近她,观察她的脸,发现血的源头是她的鼻子。
他镇定说:“你流鼻血了。”
季丛郁从前没流过鼻血,所以此刻才这样慌张,“我要找妈妈!”
周殷宇跑去客厅拿纸巾,把纸巾递给她,他说:“你先堵一下鼻子!”
而此刻的季丛郁动都不敢动,仿佛活动一下就会让自己流更多的血,她只是站在原地哭,一点没将周殷宇的话听进去。
周殷宇急得不行,最后只能自己动手。在他将纸巾塞进她鼻孔的时候,季丛郁愣了一下,她僵着头颅,泪眼婆娑地看着周殷宇,问:“这样有用吗?”
周殷宇说:“我之前流鼻血我爸就这样帮我弄的。”
但季丛郁还是能感觉到鼻腔里正汩汩流出的鲜血,她大喊说:“没用啊!还在流。”
周殷宇又急急忙忙跑去厕所,在里面捣鼓了半分钟后,他提着一块被水浸湿的毛巾出来,毛巾还在往下滴水。
季丛郁问他要干嘛。周殷宇说:“盖在额头上。”
季丛郁将信将疑,抬起头后,周殷宇利落将毛巾盖在她额头上,毛巾冰得她龇牙咧嘴的,倒流进口腔的鼻血让她难受至极,她就这样仰着头忍了几秒,然后再受不住一样,“哇”地一下吐出一口血。
周殷宇往后跳了一下,血没沾到他身上,但季丛郁的鼻血没止住,她依旧哭得哇哇响,嘴里说着要找妈妈。
“我去找,我给阿姨打电话。”他安慰她,但季丛郁家里没座机,他只能回自己家打。
周殷宇又往她手里塞纸,说着就要跑去打电话,岂料他刚走一步,季丛郁拉住他的手,说你不准走!
周殷宇说:“你跟我一起去?”
季丛郁说:“我不走!我越走它流得越多!”
小朋友以为流血就代表着死亡,季丛郁不愿意一个人承受死亡,也不想因为在这时活动而过早死亡。
最后没办法了,周殷宇说:“我背你去行吗?”
季丛郁一愣,最后爬上了他的背。
而周殷宇平时看起来比她小了不少,却还是能够将她背起来的,她趴在他身上,说:“你跑得快一点啊。”
周殷宇说好,驮着她开始狂奔。
季丛郁在他背上一颠一颠的,因为过大的动作幅度,鼻子里的那团纸在颠簸中滑落,然后鼻血顺着她的皮肤,滴到了周殷宇的脖颈上。她能感觉到他奔跑的动作一顿,她哭得更难过了。鼻涕和血混在一起,滴在男孩的后脖颈上,季丛郁着急去抹,却弄得越来越糟糕。
周殷宇不是很在意,他说:“没事别哭,很快就到了,我给你妈妈打电话。 ”
在周殷宇背上的季丛郁第一次觉得她家到他家的这段路这般长,它长到可怕,长到她会死在这条路上。
她睁大眼睛看前方。她想,这是她死亡前的最后一段路。而周殷宇是她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她死前做过最坏的事是用鼻血帮周殷宇的脖子淋浴了。浓稠的腥臭的血滴在周殷宇的脖颈上,她的泪将它稀释,她在他背上说:对不起啊,对不起。
——她想要上天堂,她死前和周殷宇道歉了,希望老天爷能让她上天堂。
然后,她脑中这场为自己编排的死亡大戏被买菜回来的保姆阿姨叫停——她在回来路上远远就看到周殷宇正背着季丛郁狂奔,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气喘吁吁跑过来,将两人拦下来后,惊讶发现两个孩子狼狈不堪。
季丛郁浑身是血,脸上也被血糊成可怕一片,而周殷宇脖颈上十分泥泞,像是后脑勺出血了。
问清楚经过之后,保姆阿姨笑着将季丛郁从周殷宇背上拉下来,她把菜交给周殷宇,然后抱着季丛郁往家里走。边走边告诉她,流鼻血是不会死的,只要摁住鼻子一会儿,血就会止下来了。
季丛郁听话地摁住。然后,她以为自己正在流逝的生命真的静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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