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匆匆赶来的其他唱过歌的朋友悲痛、愤怒和震惊全都有,前两个是对着板栗的家人,最后一个是对着沈枝意和兔乃, 他们看着那对恶人夫妻露出捡到肥肉的满意笑容,恨不得拧着他们的耳朵问他们充什么能。
请问是富二代还是救世主,成人世界再好的朋友也有金钱做衡量,好比婚宴,关系好的千元往上,关系寻常的五百往下,更泛泛之交的便是实在抱歉工作抽不出身,二十一世纪哪有这样的冤大头,不过是一起上过课的普通交情,竟要包揽对方的身后事。
绥北郊区一块墓地都要三万以上,其他费用七零八碎暂且不提。
他们不好在医院论钱财,只好唉声叹气说沈枝意和兔乃太冲动。
但冲动也好、上头也罢,沈枝意并不后悔。
她脑子里甚至想不出什么别的东西,死亡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尤其是突然而至的死亡,更何况这是她第一次面临死亡,躺在太平间里的那个人前不久才和他们谈笑风生,手指着天花板说迟早要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脸上的笑容至今仍能回忆,但转眼就阴阳两隔。
她怔着听那边争吵不休,懵然将自己代入到死亡的那一方,想着倘若有一天,突然死亡的人是她,场面会有什么不同,念头就好比断了线的珍珠,掉下一颗,其余便噼里啪啦全往下坠。
她脑子里闪过很多人,想起沈如清、外公外婆,又如走马灯般回想起自己成长至今所有最难忘的记忆,眼神涣散着想对兔乃说一句世事无常,却听见有人气喘吁吁地喊一声她的名字,而后胳膊被人一拽,那张并不算熟悉的脸,焦急地问她,“你没事吧?”
这人就是席代清。
沈枝意手机记录里清晰显示,上一次两人联系是半月前。
他问:最近有没有空一起吃顿饭?
她回:抱歉,没有空。
而后再没有任何联络,她脑子此刻塞不下更多东西,只够回一句没有,随即就听见拐杖落在地上发出的笃笃声,傅晚峒和一张不算陌生的妇人脸庞出现在板栗父母身后。
一边是争执得红了脸,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另一边沉默寡言,衣着精致,只抬着两双神色各异的眼,静静地望着她。
脸涨得通红的兔乃不愧是老师,第一个回过神,问沈枝意,“你爸妈?”
傅晚峒并未久留,他上来只不过是为了确认,现在看到她安然无恙,便低了眸,拍拍妻子的手,没走电梯,而是艰难地下了楼梯。
席代清处理过许多纠纷,同赶来的保安一起劝阻了板栗父母。
等他走回来时,已经看不到沈枝意的身影,他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擦了额头上的汗水,角落走来的护士温声唤席医生,他才意识回笼,换回平日那张脸,略一勾唇,温文尔雅地回到属于自己的科室。
只不过远在随泽的沈如清手机上收到短信。
她中意的未来女婿席代清发来两条消息。
第一条:老师,我最近在医院见到一位患者,之前不觉奇特,今天见他对枝意态度不太一般,想问问您,是否认识,傅晚峒?
第二条:我思考很久,还是想争取。
沈枝意傍晚回到住处,看见门上贴了一张便条,上面写着:女士您好,自称为您男朋友的人很担心您,如若您回家,可否回条短信?
落款是管家牡丹。
她揭下字条,回到家,多比都没来得及喂,先给周柏野拨了个视频过去。
她这边夕阳西落,暮色沉沉,接通的视频那边倒是艳阳高照。
字条所说非常担心的那位男朋友,面无表情地隔着屏幕注视着她,语气不太好地命令道,“眨眨眼。”
沈枝意顺从地眨了眨眼睛。
那边又变换指令,“张嘴。”
她‘啊’了一声,张开嘴巴。
于是听见周柏野嘀咕般来了一句应该不是ai吧,又问,“你男朋友哪位?”
沈枝意坐在沙发上,乖巧地冲手机那头眨着眼睛,灯也忘了开,声音闷闷地对他说,“周柏野,跟我一起上课的板栗在公司酒会猝死了。”
周柏野确实愣了好一会儿,还没找到话,便听见那边陷入黑暗中的女孩子带着哭腔对他说,“他就,突然,就没了,他爸妈还在医院一直争他的钱,看都不看他一眼……”
周柏野并不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
在国外独自生活的日子里,也面临过死亡,当时认识的朋友三教九流,混黑帮的也有几个,纹身到眼下,十句话里有七句都在喷脏,但是对周柏野很好,教他不要吸粉不要纹身,拇指顶着胸口说以后罩着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等他在赛车圈混出名堂,获奖感言里提一句他的名字。
这样说话的人转眼就死在打斗中,胸口插了刀,背后中了枪。
神父为他祷告,说他死后上天堂。
周柏野仰着头,问身边双手合十的朋友,天堂到底是在上面还是下面。
他没有流一滴眼泪,此刻看着屏幕里自己的女朋友满脸泪水,有些为难地在脑子里搜刮着安慰人的话。
朋友离世该说些什么?节哀?别哭?还是说陪她哭一顿,叫她看到自己的悲伤远胜过她从而安慰与被安慰的身份颠倒?好吧,周柏野确实完全不知道,只是看着屏幕里一边哭一边乖乖给自己擦眼泪的女朋友,而后拉上自己这边的窗帘,跟她一起陷入黑暗之中。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天作之合 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