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但我要开始爱我自己了130
“这是我小儿子,出生起就被查出脑瘤,为了看病卖房卖地花光了钱,怎么也治不好。”他看着孩子,平静说,“我还有个大儿子,如果活着的话快十二岁了,有一年他妈骂了他两句,想不开就跳楼了。”
余凯旋看了看地上那黑瘦的病孩子,错愕,又烦闷:“他妈妈呢?”
丁满光说:“生完他没多久,也没了。“
“那你家?”
“就剩我们父子俩了。”
短暂沉默,他仰起头,哀求地看着大家,说他深知父亲罪孽深重,但他整个家族已经付出代价了,能不能宽恕他的儿子。
话已至此,在这位不速之客絮絮叨叨的叙述中,大家已经拼凑出来他几乎横穿整个国家,来替他恶贯满盈的父亲致歉原因。
简单说,就是他们整个家族在丁勇被枪毙之后,这二十几年来离奇倒霉和崩散,丁满光最绝望时寄托于迷信,被告之想要小儿子活下去,就要去求得被他父亲伤害的所有家庭的原谅。
他糊里糊涂,战战兢兢,又满怀希望的上路了。
他说他之前联系过温雯,吃了闭门羹,温雯骂他活该,是报应,永远不会原谅。可前一段时间温雯又突然联系他,说孙誉文在监狱快死了,你不是想消业障吗,你去找找他。
丁满光前两天就来到了石城,他先去监狱看了孙誉文,是孙誉文提到,他的儿子回来了。
丁满光带着复杂的愧疚,想去见同样被当年的案子拖累了人生的孙锡,发现孙锡和温雯的女儿在热恋,他以为是命运终于可怜他的真诚和付出,让他看见仇恨恩怨里也能生长出爱,以为会被宽恕,以为会改变孩子和家族的厄运,于是跟着他们而来,跪在这里。
孙锡听完这一切,胃里翻腾,本能地想呕吐,一句话说不出来,这时丁满光仰头看着他,突然开口说了一番让他彻底失控的话。
他说:“你父亲孙誉文病得很重了,你知道吗?”
“他说他也在忏悔,他这两年一直给你写信对吧,让你为他去做点什么。”
“他让我转告你,说你做得很好。”
孙锡突然转过身,扶着隔间的墙壁,痛苦地干呕了起来。
余九琪隔着满桌狼藉看向孙锡,她从不知道孙誉文在给他写信这件事,更听不懂,他说孙锡做得很好,指的是什么。
“真他妈扯淡!”
余凯旋觉得荒唐至极,站起来,绕过所有人,往外走。丁满光跪着,试图拦他一下,像是继续求谅解。
“不可能。”余凯旋停下,看了眼那个病孩子,只说,“除非奇迹发生。”
他大步走出去。
余九琪看到爸爸脚步踉跄,像是喝多了,担心外面风雪交加,门口结了冰的台阶湿滑,跟出去,刚拐到大厅,还没来记得叫他,就听到一声闷响。
小九跑出去看,看到余凯旋果然在台阶上滑到,整个人跌坐在水泥地上,腰垫在突出的石阶一角。
小九过去扶他,余凯旋倔强地甩开她,想自己站起来,可腰上突然一阵剧痛,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在风雪呼号的室外,痛出满头细汗。
小九知道摔得不轻,急出了哭腔,大声冲里面喊。
“哥!哥!你快来!”哭腔更重,大喊,“孙锡!”
孙锡和葛凡一起跑出来,余凯旋僵持着,不肯让孙锡帮忙,可他一米八几的个子,体重也不轻,葛凡一个人弄不了,最后孙锡蹲在他面前,用几乎恳求的语气说,叔,咱们得赶紧去医院,你让我背你,行吗。
余凯旋忍着腰上剧痛,看了他一刻,才垂眸,下了决心,手搭在孙锡背上。
一行人都喝了酒,小九就求店里的员工帮忙开车,直接去市医院。
在路上孙锡就意识到不对劲,怀疑余凯旋腰椎有骨折风险,问他的下肢有没有感觉,余凯旋一时间答不上来。
孙锡将他的腰在后座放平,自己蹲在旁边的小空间,给市医院打了电话,拜托急诊准备担架在门口等,说患者的腰不能动。
到了医院后,一行人随着担架,绕过急诊,直接去了脊柱外科。小九抱着余凯旋的羽绒服全程跟着,葛凡联系孟会红带上证件去办手续,孙锡跟着医生在病房,拉上帘子,医生让他帮忙脱衣服和裤子,做检查。
小九被隔在帘子外面,心急如焚,听到里面余凯旋忍着疼大声叫她,说九?小九赶紧答应一声,爸。余凯旋说,你哥呢?让你哥进来。
小九知道余凯旋不愿意孙锡帮他脱衣服,他不想在他面前如此狼狈,哽咽说,爸,我哥去接红姨了,红姨到了,他怕红姨着急办不明白。
孙锡了然,在里面说,叔,你就把我当成一个护工,一个陌生人,我就给医生搭把手帮个忙,完了我就走,行吗?你别动,头也不能转。
那医生也说,这时候了就别计较那些了,快点吧,把裤子扒下来我瞅一眼,然后去拍个片。
余凯旋沉默着,再也没说一句话。只是医生在问他不同位置身体感应时,闷声答应。
小九站在外面,咬着唇,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仔细听里面动静,随着余凯旋每个回答,简单的“有感觉”和“没感觉”,“疼”和“不疼”几个词,都像是刀子一样往心里扎。
她很想问问是哪里疼,哪里不疼,哪里有感觉,哪里没有,她只能凭猜测,凭对爸爸一个良善之人福报的信念,期望不会有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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