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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转冷,破茧的时机过晚,新生的蝴蝶已经非常用力地试图将自己从破口处挤出,但直到它用光了所有的力气,还是没能成功。
程思敏替它感到着急,人为用自己的指甲在虫茧上撕开一道口子,帮助它爬出来,但小蝴蝶大限将至,没能如愿展开翅膀,只在豆荚上颤巍巍地摇晃了几秒,就笔直地掉在地上。
程思敏蹲在下来,正在为这只好不容易从毛毛虫幻化成蝶的昆虫默哀,身后“咣当”一声,是时应拎着书包重新从家里走出来了。
程思敏刚抬头,时应已经快步走到她身边来了,他看起来心事重重,口气也充斥着不耐:“程思敏,要不咱们还是去你家包书皮吧。我家阿姨正打扫卫生呢,地刚拖过,全是湿的,还要等好久才能干。”
青白色的蝴蝶那么小一只,连翅膀都没能展开,掉在地上跟落叶混在一起,完全没有存在感。
正因为不起眼,在说话的功夫,它已经被时应踩在脚下,轻松地碾成了齑粉。
程思敏低着头,看着时应脚下那抹绿色的汁液,心中一抽,睫根发抖。她缓了几秒,才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小声道:“我可以等。”
她尽量压下鼻腔的酸涩,抬起来朝着时应挤出一个微笑,“时应,真的不能邀请我进去吗?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时应知道程思敏固执,瞅准的目标不吃大亏永不回头,但今天她的所作所为未免创下历史新高,他这个破家到底有什么好去的,又不是动物园和游乐场。
于是他弯下腰,用手扯她的胳膊,试图把她拽到自行车旁边,右手用了些狠劲儿,音调也跟着抬高:“下次吧,今天就算我欠你一回。你不是爱看电影吗,我下午请你去电影院看电影吧。”
“买两大桶爆米花,焦糖味和海盐味的全给你一个人吃。”
“还是说现在就去超市?你看上的零食我都给你买。你之前不是说你想要那个一米高的棒棒糖吗?我今天买给你。”
“我不想要了。我现在就想去你家看看。”
程思敏被时应从地上拖起来,还不甘心,扭着身体跟他角力。
不远处,拎着生鲜的中年妇女正在步行着靠近,她一瞅见时应就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嗓门震天响,“领完书了?这么快!回来的正好,你妈妈中午点名要吃板栗青豆炒双菇,我还买了茭白和木耳。赶快进家吧,四个菜,半小时就能做好。”
“要不再做个虾肉蒸蛋,你长身体,得多吃蛋白质。”
“哎?这是你同学吗?小姑娘真可爱,也一起进来吃饭吗?我多做点米饭,回头给你们端二楼去。”
朴实的住家阿姨走到大门口掏出钥匙,还没忘记回过头朝着程思敏友善地微笑。
可程思敏心如死灰,因为她的第六感终于显化一回。
方才她直觉拖地的借口是假,果真,时应只是不想让她进入他家罢了,他从一开始同意带她来他家就是骗她的。
不需要怀疑了,昨晚那伙人说的没错,时应确实看不起她,和所有人一样。因为她家是卖菜的,住低档小区,不够漂亮,个子不高,学习不好,普通话不好,所以就是是垃圾,一无是处,不配和他交心。
好朋友是假的,友谊也是假的,只有不对等和看不起是真的。
时应暂时被住家阿姨引开,还在和她解释自己和同学为什么不进家吃饭,话毕再回头,程思敏已经跨上坤车先行离开了。
想好了
翌日,程思敏写了一封长达上千字的绝交信,书信里例举种种时应亏待她的细节。她是怎么样对他好,一片丹心,但他又是怎么样对不起她。
一封信,程思敏絮絮叨叨,写了三个多小时才完成,因为前几封废稿上的钢笔字都被她的眼泪浸湿了,她可不想到友谊的最后一刻还被时应看不起。
大课间,她在楼道里拦住时应,盯着他的腿,把写着“绝交”两个大字的信封交给他。
时应一开始是不接的,他站在距离她一臂的地方,眼中暗淡无光,盯了她一阵,最终也只问了她两句话。
“想好了?”
“嗯。”
“不和我做朋友了?”
“嗯。”
随后,时应点点头,拿过她的信,看都没看,直接撕成两半扔进了身边的垃圾桶。自那之后,直到几个月后时应转学,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也很残忍,十年的友谊,不费吹灰之力,就此终结。
不知道楼道内的时应是不是也想到了那天,友谊断桥的第十年,昔日的少男少女早已长大成人,两人清浅地呼吸着,站在原地都没动。
因为空间实在太安静,很快,楼道的声控灯灭了。
程思敏以为自己会听到时应离开的脚步声,但时应没走,好像还在等她说话。
确实,成年的人世界里充斥着圆滑世故,做人讲究留一线,大约是不必制造那么多宿敌,现在的时应变了,比以往要大方得体得多。
黑暗中,程思敏甩了甩头,终于没那么不自在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并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了,过期的自卑与敏感不能再对她造成任何伤害,于是她朝着时应的方向很直白地问了一句:“时应,你在生气吗?因为这段时间我躲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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