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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应不仅笑得很夸张,很漂亮,还字正腔圆地讲:“我已经好啦,真的,我昨天开始就已经不想我姥爷和姥姥了,我想一定是你的水果起了作用。”
“下次你要买什么就告诉我,不要趁人不注意去拿,我零花钱很多的,根本用不完,我分给你。”
无他但手熟尔
时应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撒谎的,他有记忆以来似乎总是为了达成别人的期许而撒谎。但他起初的目的一定是善意的,只不过谎言说得多了,也就变成了卖油翁的绝技。
李湘群在生完时应后忌讳杀生开始吃素,节假日里不仅烧香拜佛,隔三差五还买上许多活鱼专程跑到黄河边上搞放生。
他为了让他妈高兴,从来没在他妈面前流露过自己馋肉这件事,甚至每次吃饭,他都假装自己极爱吃菜,吃五口没滋味又难吃的蔬菜才敢装作为难地夹一筷子红烧肉。
他姥爷竭尽全力期盼着他是个百年一遇的大天才,但是他智商真的一般。
他姥爷当初认为他是神童,背古诗过目不忘,理解能力极高。其实他偷偷在纸上把所有古文的拼音都写下来,一找到没人的地方就把小抄掏出来当天书来背。
后来他对很多人都撒谎,亲人,朋友,老师,同学,只要有人踏入他的社交舒适圈,他就竖起得体又虚假的交往机制,像面镜子折射出对方的愿景。
所以自然而然地,当程思敏问到他家人的状况时,他打出了肯定词。
“嗯,和好了。我下午还在我姥爷家吃饭。”只不过和好的契机并不完美,做错事的人也始终没有道歉,新仇旧恨,他现在重拾了两位长辈,代价是失去了他爸。
说到他姥爷,时应想起门外的咸菜缸了,他从床上爬起来,趿着拖鞋重新打开大门,将缸搬回了客厅放在角落。
“我都忘了你姥爷长什么样子了,就记得特别特别高,以前老骑个大二八来学校门口接你。有时候你姥姥跟着一起来,你姥姥个子也高,特瘦溜,剪发头,一点都不驼背。他们现在身子骨还硬朗吧?”
手机中程思敏还在絮叨,时应彻底心想可不是吗,狗脑子能记住什么?几个小时前你俩还在面对面买卖二手家具呢,得亏谁也没认出谁。
“嗯,挺好的,你爸妈呢,也还好吧?”出于礼貌,时应也客气了两句。
睡意彻底没了,时应站到冰箱跟前找冷饮,弯腰瞅了一眼,最后一瓶冰可乐被他开给程思敏了,家里现在只有冰水和冰啤酒。
视线在左右滑动了几下,手臂探向铝合金的易拉罐。
打开瓶盖灌下半瓶,他走到阳台吹风,楼下不远处有一对醉酒的小情侣正在幽会,女孩儿撒娇让男孩子背她,但是身体摇摇晃晃,几次从男孩的背后往上跳都没能成功登陆。
两人歪歪扭扭痴痴地笑,最后男孩一把将女孩儿抱起来抵在路边的大树上热吻。
巧了,他们身后那颗沉默着,被当做情侣 paly 一环的,也是一颗白杨。
“哗啦”一声,隔壁阳台的推拉门也被打开了,时应收回搭在栏杆上的啤酒,轻轻侧目,视线中,灰黑色的墙壁边缘能看到几丝被风卷起的长发,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犹如钓鱼上钩的尼龙线。
冰凉的啤酒再次划过喉管,楼下的小情侣蜜里调油难舍难分,西门口打更的保安到了巡逻的时间,拿出高瓦数手电筒骑着自行车开始朝着他们的方向行进。
时应没挪视线,虹膜里倒影着程思敏的头发,耳朵还可以能听到程思敏打字时手机发出的键盘音。
她在打字,给他打字,长长一段后,程思敏对着今晚的月色叹了口气。
时应低头看手机,上面不痛不痒地写着这样一段话。
“他们啊,我还真不知道。我好久没和我爸妈联系了,咱们高考那年,他俩又要了二胎,妹妹文静乖巧聪慧,好像我的迭代加强版,各方面都比我小时候优秀很多。估计他们现在一家三口肯定很幸福,应该也不需要我了吧。”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需要他们,我现在也很好。”
“哦,忘了,你没高考。”时应高二那年提前出国了,时应初中毕业转学后,他们之间没有联系过,但关于时应的传说广泛流传在半山一中内。
毕竟他曾是社交圈的中心,不少同学都主动跟他保持着联系,热消息也会传到程思敏的冷耳朵里。
“幸亏你没考,你不知道那年数学有多难!答题的时候我把笔杆都咬瘪了。不过就算你考也考得不是我们的卷,你应该是甲卷。”
说着,程思敏突然朝着客厅的方向“喂!”了一声,很快,阳台推拉门再次发出声响,程思敏的脚步声渐渐从时应耳边消失。
大约是老公回家了吧?再或者是孩子们淘气打闹。
程思敏和他不一样,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程思敏好歹还有自己的避风港。
从这种角度来看,时应不具备安慰对方的条件,更加没有分享共鸣的资格。
别人的青春是电影播完待续的彩蛋,是旧衣服兜中的糖和课本内的信,他的青春残留物是微信昵称名为“螺蛳粉加辣加臭”的道德炸弹,一不下心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即便他很想和程思敏倾诉一下,他爹新儿子的老妈比他还小半岁的这件事有多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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