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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他姥爷给他打了个电话发现外孙关机了,这才在饭桌上和妻子聊起了他的担忧。
今晚家里的饭菜是李湘群准备的,木须肉,老爆三,烧茄子,都是父母爱吃的,再用早上三个人没吃完的油条切断,做了碗飘蛋花的果子汤。
趁着女儿到厨房去盛米饭,姥爷用筷子敲了一下姥姥的碗边儿,小声蛐蛐:“哎,我没记错吧,满满周天是不是说这周就能把半山花园那房子拍下来?”
“今天都周五了,怎么也没给咱们来个信儿?”
“这明天周六,法院该放假了吧。”
姥姥吃得半饱,刚盛了一碗汤,正溜着边儿喝浮头不那么热的,一听他提起时应拍房子这事儿立刻放下碗,压低声音道:“拍了又能怎么样,不拍又能怎么样?那大别墅就那么好?没有别墅这日子不是照样过吗,你净爱打听那些闲篇。”
“嘶。”姥爷老脸一横,发觉最近这老太太是越发造反了。
以前年轻的时候,他脾气爆,老伴经常轻风细雨地哄着他,让着他,老了老了,他是圆滑了不少,老伴的脾气反倒是见长,跟个刺猬似的,他这一天天的动不动就挨掘,谁受得了?
他耷拉着花白的眉毛,声音略大起来:“我怎么是管闲篇,那我不是关心他吗?那成不成,得给个话啊,不然我心里放心不下。”
“你这老头!得个车还不行,人家的别墅跟你有什么关系,叫你别老是胡说八道让孩子心里难受,你是不是打电话去催他了?”
“我……”姥爷理亏,但他思路清晰,立刻拍下筷子反驳道:“你别把人说得这么势利眼,我是打了,但他关机了,所以等于我没催。”
蔡月凤眉心拧起来,余光看到女儿去而复返,重新端起碗喝汤。
老头也捡起筷子夹起一块腰花搁到自己的碗里,但他在自己家,总是随地大小说惯了,根本没把他闺女当回事儿,惆怅地自言自语道:“不能出什么岔子吧,上次他在我这儿留了把钥匙,要不,要不我晚上开车过去看看?”
“您去看谁?”
李湘群今天心情看起来很好,不仅是做了三菜一汤,上午她还到楼下的小发廊里剪了个发,此刻她面色红润,眼睛有神,整个人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是个病人。
她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把烧茄子的汤汁浇在碗里的米饭上,扒了一口饭,没听到父母讲话,又问了一遍:“妈,您刚和我爸说谁关机了?”
老两口正在支支吾吾,里屋内那只多嘴的八哥叫起来了,“满满!满满!”
叫两声时应的小名还不算完,八哥跟录音机回放似的,又模拟着刚才主人的语气道:“哎,我没记错吧,满满周天是不是说这周就能把半山花园那房子拍下来?”
三个人面面相觑,当然,主要是夫妻俩看闺女,生怕她听到别墅的事儿又要发疯。
但李湘群没发疯,她敛起眉眼继续低头吃饭,吃完了,又去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这才问他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蔡月凤主说,李怀清副讲,听完后,李湘群管父亲要时应家里的钥匙,说要去看,也该是她这个当妈的去看。
她的父母都是本分的职工,不知道生意场上那些尔虞吾诈的阴险,但她是和时开基过了几十年的夫妻,她太清楚了,像时应这样资历尚欠的年轻人,通过几个月的努力就能从公司拿到几百万分红,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这里面肯定有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姥爷当然不同意,他认为女儿病还没好,没有和外孙交谈的能力,再者就算出了事,她一个家庭主妇能做什么?
“就算不能为他做什么,我走之前肯定也要和他见一面,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走?你能走去哪?”姥爷对女儿的话嗤之以鼻。
李湘群知道他向来看不起自己,生病出事也只是将她暂时置于一个绝对弱势的位置,像是一个成年人变成了一个婴儿或宠物,从而变相削弱了父亲对她的厌恶,但只要她好起来,又开始为自己的生活做决定,自由地说话做事,他们两个人之间仍然是水火不容的。
李湘群也不和他置气,她是彻底想开了,回过头对母亲说:“妈,这也是我今天想通知你们的,最近吴总的公司有个去塞尔维亚全职工作的机会,为匈塞铁路分段项目做造价,为期六个月,我已经提交申请了。”
“什么?你要出国?!精神病能出国工作吗?根本是害人害己!你想都别想!”李怀清立刻吼起来。
但这一次,蔡月凤不允许丈夫对女儿的选择指手画脚,她使劲儿大喝;“李怀清!有你这样说自己孩子的吗?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现在孩子是通知我们,你想听你就坐在这儿,不愿意听你就出去!”
“这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家。”
趁着丈夫还在被训斥的惊讶之中,她朝着女儿坚定地说:“湘群,你说,妈听着。”
李湘群朝着母亲笑了笑,目光明晰。
她伸出胳膊,将母亲的双手捧起来,一寸寸抚摸那些衰老的纹路道:“我知道你们不放心我,我近期我会去医院复诊的,相信医生对我的诊断也会和我想的一样。”
一旦从那个深不见底的兔子洞里爬出来,她突然发现自己前几十年来不间断地跟父亲较劲,跟世俗较劲,跟钱较劲的模样十分幼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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