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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态度明摆着就是要等她自己走人,再迎接新人进门。
每一次,陈晓芬都会哭着问程伟是不是要和自己离婚,头几次程伟还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不会的,家里两个哥哥已经生了好几个侄子,程家的血脉早就续上了,叫她不要多心。
可是后来他又改口,一脸忧郁地说,现在村里人传闲话,都在看他程伟的笑话,说他老二不行,是个哑炮,让媳妇子坏不了孕,他可以没孩子,但是不能失去尊严。
也就是在那个乍暖还寒的三月天,半夜陈晓芬坐在睡觉的丈夫旁,又在为自己的苦命发愁。
天还没亮,她实在睡不着,爬起来穿上衣服,准备步行到几公里外的药店去给高血压的公公买药。她没有娘家可回,除了做农活也不会赚钱,除了厚着脸皮讨好公婆,再没有别的办法。
她是程家的罪人。
才走了不远,冷风咧咧,从脖领子直钻小腹,陈晓芬一阵尿急,忙着往村口的旱厕跑,进女厕时还不小心和一个比她矮些的年轻女孩儿迎面撞上。
女孩儿面生,不是村里人,被她撞后唇角渗出一阵痛吟,陈晓芬还没问她咋样,就被旱厕里一声猫叫似的啼哭吸引了注意力。
陈晓芬愣神片刻,再回头,女孩儿早已不见踪影,她大着胆子走到厕所里,竟然发现两米多深的粪坑下有一个连着脐带和胎盘的婴儿。
最幸福的一天
二十六年过去了,那天至今为止仍然是陈晓芬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她不仅仅是挽救了一条垂危的小生命,同时也借由被抛弃的婴儿营救了自己即将破裂的婚姻。
连一秒钟都没犹豫,她拔腿狂奔就往家跑,也就几分钟的功夫,陈晓芬带着帮手程伟去而复返。
那年的天气极冷,粪池还没彻底化冻。
程伟腰上系着麻绳,另一头死死拴在枯树上,确保自身安全后从旱厕后门的深坑跳下去,半个裤腿都沾满了屎尿,才将冻得口鼻青紫的女婴举过头顶,递到陈晓芬的手上。
程思敏那么小一个,跟只皱皱巴巴的猫崽子似的,眼睛睁不开,脑袋上还有些细小的卷发黏连在头顶。
她哭声微弱,身上除了粘液脏污还有新鲜的血迹,可是陈晓芬根本感觉不到脏,像是得到了救世主的恩典,立刻用带来的褥子把孩子裹起来,解开外套,把她的身体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
怀中孩子的面颊逐渐热乎起来,一种前所未有,如岩浆般滚烫的情感从陈晓芬的内心深处迸发到四肢百骸。
孩子不是她生的,也不流着她的血,但是陈晓芬抱着她,情不自禁地左右摇晃,哼着哄孩子的调子,竟然拥有了初为人母的狂喜。
去往县医院的路上,程伟在前面蹬着二八自行车,陈晓芬坐在后座,她不停地说:这是老天爷赐给他俩的女儿,天大的好事,他们不用离婚了,因为只要有了这个孩子,一切程伟担心的谣言都可以迎刃而解。
陈晓芬可以先带着孩子在县里躲一阵,就说怀孕回娘家保胎,之后再将孩子带回村里,只要程家人不多嘴,谁都不会知道真相。
一早还没睡醒就被陈晓芬拉起来救人,程伟整个人还处于乏力的震惊中。
他是有心想要报警的,但是听到身后的媳妇这么说,又想到报警后,警察和相关部门肯定会把孩子带走调查,陈晓芬免不了哭哭啼啼。他是最不看不惯女人哭的,心中顿时一阵烦躁,也就没持反对意见。
总归先去医院,把孩子的脐带剪了,检查一下有没有先天疾病。
如果医院方面主动通知警方,或是孩子有难以医治的暗疾才遭到遗弃,那么他们俩也不富裕,没钱医治,陈晓芬也只能作罢,找不到理由同他大闹。
但就像陈晓芬说的,这大概是上天注定的命运。
婴儿检查结果良好,身体非常健康,儿科当班的医生和护士听到陈晓芬说是自己上厕所不小心把孩子生出来后,谁也没有多管闲事,只不过是告知他们,因为孩子并不是在他们这里出生的,所以县医院无法给这个孩子开具出生证明。
但村里上户口总归是比城市里松快,办事的都是熟人,两盒烟,一瓶酒,就这样,程伟和陈晓芬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程思敏的父母。
起初,陈晓芬很担心孩子的生母会回来向他们索要孩子,程伟也害怕村里人发现孩子并不是他的种的这个事实。
可随着他们将孩子养到两三岁,程伟对程思敏也产生了感情。每次他带着程思敏到田里摘瓜果,都有不知情的村民笑着说他俩长得相像,他听了这话心里还挺快活。
那种隐隐的恐惧和不安就被压下去了。
后来程伟带着陈晓芬开始在县里做农产品的二道贩,又和父母兄弟分了家,俩人搬到城里,周围再无熟人,心里的那点疙瘩算是彻底消平了,全当是命,谁都没再回想起捡孩子那天。
直到命运跟年过四十的陈晓芬开了个玩笑,程思敏要高考那年,她突然自然受孕了。
计划生育的政策已经随着时代变更,再加上她肚子里的胎儿是夫妻二人的血脉亲生,就像当年陈晓芬用“缘分天注定”说服了程伟收养程思敏,程伟也拿这套说辞堵她的嘴,告诉她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他程伟不同寻常,历尽千帆注定要拥有自己的孩子,这是他常年待养女视如己出的嘉奖,连上苍都被他的善举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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