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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麦想破口大骂,话到喉头止住了。
说了他就明白?她不觉得。只不过又重复曾经发生过的冲突罢了。
能解决问题?不可能。她改变不了他,也接受不了他。爸爸,我要怎样才能原谅你?
小麦知道,现在的自己还得不出结果,想下去也只是内耗,不如立刻转移注意。她隐约觉得自己在等待,等待某个界限,又或者某种启示。
小麦砍断情绪,睡了一觉,联系了在本地的大学室友。她想为鹿呦宇的事做个报备,以防万一,可能要请对方帮忙。大学室友很是义气,满口答应,过了一阵,她还发来一条信息。
大学时的室友说:“小麦,我们公司最近有招人,我觉得你挺合适。需要内推吗?”
小麦一看,是她之前做的岗位,也是一间规模较大、比较稳定的公司。
室友补充:“我不敢说十全十美,但我们公司还算守法。内推直接主管面试,依我看,你没问题。”
假如被录用,小麦就能过上比以前稍好一点的生活。不会好到让人不安,也没有多余的路催生疑虑。她当然不会拒绝。
简历早就做好了,优化过很多次。小麦发给大学室友,之后就对着电脑发呆。
朋友的消息来得正是时候:“下不下副本?”
小麦说:“今天不玩游戏。”
“那算了。”朋友随口关心,“找工作还顺利吗?”
正是这位朋友介绍了蜜柑喵工作室的机会,虽然她不会去了,但还是要感谢他。小麦说:“不怎么样。你是怎么认识蜜柑喵的?”
朋友说:“我做过游戏视频,加了同一个群。”
既然提起来了,小麦斗胆试探:“你……平时……看他日常号的视频吗?就是……家人也出镜的那个。”
朋友很爽朗:“看啊。他家员工很有趣。”
“你知道他视频里是演员?!”
“当然了,”朋友的反应大大出乎小麦意料,“关注久的都知道。”
小麦关注了蜜柑喵的频道,但论喜欢的等级,顶多算路人粉。有空的时候,突然想起的时候,她才会点开他的视频。小麦的关注时间也不早,蜜柑喵已经走红,推送到她首页,她才了解到这个人。
她以为的机密竟然只是粉丝常识?
小麦正恍惚,朋友发来一个链接,点进去,是几年前蜜柑喵日常频道的视频。
视频一开场,就是关奏陈的半身。光看脸,和现在差不多,都很嫩,不过当时染了个浅灰色的头发,怎么严肃都像中二病。他说:“好了,开始拍了。”关奏陈后退,露出背后的其他人。
其他人指的是蜜柑喵的家人,但是,有那么一点不同。小麦只认识祖父祖母和母亲,她所知道的蜜柑爸不在其中。这里有另一个男人。
小麦所知道的蜜柑爸其貌不扬,不戴眼镜,毛发稀疏,总是在笑。
不是现在这个微胖、国字脸、话很多的眼镜男。
可这个视频里,蜜柑喵的确叫他“爸”。
关奏陈说:“今天我们一家人要做个投票。关注久的观众肯定知道,《我爸太烦了》这个系列,我做了四次。数据还行,但也没那么高。有人问我,为什么一直做这个,其实是因为素材多到爆。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量,我们决定召开这次投票表决,投票主题就是——‘要不要开除我爸’。”
看到这里时,小麦脑内一片空白,仿佛听不懂中文。
什么?
开除什么?
什么他爸?
然而,视频里的人们不等她。他们不需要取得特定某个人的理解,不在乎他人的看法。这是他们的家庭,他们的生活。
蜜柑妈说:“他不做家务,一点都不。刚开始做,我怀疑是因为才来,想留个好印象。但这种事得坚持。他上完厕所,纸巾用完了,从不拿新的。细节能体现很多东西。只管自己,不管后面的人怎么办,这个人肯定很自私。每次集体行动,他慢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等他,我催他他就甩脸子。我一慢,他却来劲了。这个叫什么?我在网上看到的词,‘双标’?”
蜜柑爷爷说:“我也不好说,哎哟……我要是误会了,讲错了,你们就告诉我。关橘在的时候,他特别热情,很乖。关橘不在就……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
蜜柑奶奶说:“我不喜欢他很久了!老在院子抽烟,把烟屁股丢到花池里。我说了他很多次,他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有这样的儿子女婿,别人会说我们家没家教。”
关奏陈是最后一个,投的也是最后一票。那时,他留着和卡通角色相似的发色,银币似的颜色,像铅灰色的星星。别人发言时,他只默默听,也不看镜头,一张灰蒙蒙的侧脸。小麦盯着他,无法透过屏幕和几年的时差解读这张脸。
他说:“我觉得,一个家不能随便抛弃谁,流放谁。我们肯定要比外面的人更包容、更体谅彼此。但是,有的人会触及底线,把家人的体谅当成理所应当,这就破坏了规则,损害了我们所有人的利益。一个成员单方面为所欲为,长期让别的成员忍耐,屡教不改,怎么沟通都没用。家会被他毁了。这样不行。
“我们不要爸爸了。”
视频播完了。屏幕长久不活跃,暗淡下去,归于黑暗,倒映出小麦的脸。她脸上没有表情,定定地,恍惚地凝视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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