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受伤的他17
他自进了书房看书写字,沉稳依旧。
月上中天的时候,书房的门却被推开,但见狐子七披着一件厚厚的毯子,手里拿着一个药盒,走了进来。
明先雪放下书本,说道:“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狐子七叹了口气,说:“伤口疼得我睡不着。”
说着,狐子七轻轻地将毯子顺着自己的肩线滑下,露出光裸的肩膀,上头仍绑着衣带,那是明先雪之前为他包扎过的地方。
明先雪手上的书卷微动,目光波澜不兴:“府医还没看过吗?”
“看过了。”狐子七晃了晃手中药瓶,“也给了药。只是宝书已睡下,我不好打扰他的好眠。”
“那你便来打扰我了?”明先雪好笑道。
狐子七说:“公子雪慈悲为怀,视众生平等,不分尊卑贵贱,我便也逾越了。”
明先雪嘴角挂着一抹无奈的笑意,放下手中的书卷:“既然来了,便坐下吧。”明先雪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狐子七顺从地坐下,将肩膀上的绷带解开,露出那道看起来触目惊心但实际是幻术所变的假伤口。
明先雪慧眼,知道这伤口是假的,狐子七也聪明,知道明先雪知道这伤口是假的,但二人却是一个不言,一个不语,唯在灯下细细看伤。
狐子七肩上的伤口边缘整齐,线条流畅,不像锋利的刀刃所留,倒像是一笔所画。它虽深可见骨,却不见一丝鲜血渗出,更无狰狞之感。伤口周围的皮肤依然白皙无瑕,衬托之下,这伤口宛如一朵在雪地盛开的玫瑰,美丽而奇异。
仿佛是用最精细的功夫告诉明先雪:这是假的,好看吗?
“你已报了我的救命之恩了。”明先雪说,“从此也不欠我什么,可以自行离去了。”
狐子七笑了笑,声音轻柔:“公子雪在火海里不闪不避,就是为了让我还清恩情吗?”
“这样对你也是好的。”明先雪声音温柔,“你终非人类,逗留在此间,与诸多因果纠缠,对你的修行有碍。”他顿了顿,继续道:“现在你我之间的因果既然已经结清,你回归山林继续修行,才是上佳选择。
“那么,公子雪为什么不回佛寺修行,又在此间与诸多因果纠缠呢?”狐子七问道。
“不过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明先雪声音平静,“我并无纠缠之意……”
“啧,打住。”狐子七第一次打断了明先雪的话,还带着几分不掩饰的不耐烦,“别又是那一套情非得已的自卫。这话可以糊弄别人,甚至可以糊弄你自己,却糊弄不了我。”
公子雪顿了顿,含笑看着狐子七。
“不过,也差点儿糊弄住我了。”狐子七眯起眼睛,眼神锐利如刀,看起来更似一只狡黠的狐狸,“你若真这么心慈,怎么莫名死了那么多人。便是今日,你给那两个被烧焦的可怜虫念的经文是什么呢?”
“阁下认为是什么呢?”公子雪并不正面回答。
“肯定不是往生咒。”狐子七笑道,“听起来倒像是留魂经。”
公子雪说:“狐仙果然见多识广,您说的正是。”
狐子七倒没想到公子雪这个伪君子这么快就不装了,直接承认了下来。他好笑道:“所为留魂经,会把冤魂留在人间游荡,不得超生,这就是你所谓的超度亡魂?你可真会诓人!”
“我从不打诳语。”明先雪淡淡地看了狐子七一眼。
“这还不是诳语?”狐子七好笑,“你别嘴硬,虽然我没什么佛缘,但往生咒和留魂经,总归是分得清的。”
“我的确没有诓人。”明先雪声音依旧平静而温和,“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在念经超度他们呢?”
狐子七一下怔住了:明先雪确实没有说过自己在念经超度死者,他只是一身白袍满脸月光地跪在那里诵经,让过往的人都如见了天神一般罢了。
这等不诓人,倒比开口诓人要高明得多。
狐子七真被气笑了,说:“您可真是伪善的第一流。”
明先雪却继续道:“他们若真被黑白无常勾了魂,下了黄泉,也不可能得到超生。”
“嗯?”狐子七一怔。
明先雪说:“他们作恶甚多,满身罪业,是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受刑的,不入轮回。若留在人间游荡,或还有他们的机缘。”
“这么说来,你不让他们往生,还是做善事呢?”狐子七掩嘴一笑,“那你人还挺好的啊!”
明先雪没辩解,只是低头,把药盒旋开。
狐子七又道:“你既说了他们满身恶业,那他们受什么罪,也是他们的果报,你介入他们的因果,是把自己当神了?”
明先雪盈盈一笑,用木簪挑起药膏,抹到狐子七的伤口上:“那么,阁下不顾我的意愿,悍然介入我的因果,又是把自己当成什么呢?”
狐子七冷不防被碰到了皮肤,下意识颤动了一下,肩上的伤口如花瓣般在昏黄的灯光下轻轻颤动。
木簪的尖端带着药膏的凉意,轻轻触碰着他的皮肤,带来一种清凉的感觉。
然而,这种触感又并非完全舒适——药膏的粘性让狐子七感到有些不适,仿佛有什么东西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让他无法忽视。同时,木簪划过肌肤的触感也带着一种奇异的痒感,让狐子七下意识地想要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