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没过一会儿我就不再管他们,低下头啃饭团,同时拿出了一本笔记本摊开在前面。
截稿日就在一个礼拜后,编辑林田因为总是给我打轰炸电话而被我拉黑了,以至于我的邮箱也差点沦陷。
但就目前为止,我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灵感缪斯未曾降临在我身上。
一旦想到这个令人难过的事情,我就只能支着额头叹气——至少,得先确定写什么类型吧。
面前的玻璃墙上映着我的脸,半透明的,夜风刮过后摇晃的树枝在那片透明玻璃后摆动,乱糟糟的黑发、平光镜下没什么精神的眼睛、在便利店灯光里显得格外苍白的肌肤,还有身上套着的100円福利店淘来的宽大旧T恤……
毫无疑问,是一个阿宅。
迄今为止,我已经在深夜的便利店里发现了很多不同的人:揣了1万日元就敢离家出走的小孩,凌晨才刚结束加班的疲倦社畜,穿着校服私奔的少年少女,染了奇怪发色的不良,被柏青哥榨取完了全部财产的醉酒大叔,衣着性感的特殊行业工作者……啊,还有看上去明明是个暴走族却在干收银员职位的美辻小姐。
而我……姑且算是记录他们一部分‘生活影子’的文字爱好者——这么说也有点不准确,当爱好成为工作之后,它就失去了可爱和解压的意义,所以应该是文字记录者。
饭团包裹的内馅终于被我咬到,金枪鱼的咸味缓慢地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一点点盖过了白米饭淡淡的甜味,把我从疲倦到就要睡过去的状态里拯救了出来。
嗯……就像这个平平无奇的社会偶尔也会遇到一点‘刺激’的东西,比如东京市内时不时出现的炸弹恐吓、附近公园里层出不穷的杀人案、眼前的蜜瓜包车里坐着两个要抓抢劫犯的警察……或者,几个奇怪的能被称之为异能力者的家伙突然出现在我家,告诉我如果想要自由出行就必须填写一张调查问卷、还有一些只有少数人类才能看到的,隐藏在黑暗里的危险。
最后两个像是在搞笑少年热血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形容句确确实实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但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大概是和普通日常无缘的人,因此很容易就接受了国家对特殊人群有所管控的这一事实。
如果今天还是想不出灵感的话,明天就去横滨吧。
我咽下最后一口饭团后这么想道。
毕竟生活在东京的异能者不多,大概是怪异能够吸引怪异的缘故,他们基本都聚集在横滨那个危险度与东京不相上下的城市。
反观东京,虽然少了麻烦的异能者,却有很多更加叫人难以接受的东西——咒灵——即使大部分人都看不见。
从第一眼见到咒灵起,我就明白自己这辈子是不会和这些东西和解的。
在我这里‘和解’的意思是:放弃抵抗,和平共处。
也不是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这些生物的外表实在过于惊悚且恶心,叫我难以忍受,如果放任它们出现在我周围的话,我说不定随时会选择逃离地球,去外太空生活,简而言之,就是去死。
不是我被恶心死,就是它们被我打死——说‘袚除’可能会更准确一点,好像那些神明也是这样称呼的。
在过来的路上,我就碰见了一只黏糊糊的咒灵,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在巷口的角落里哼哼唧唧,被我嫌弃地袚除掉了。
就我这二十来年的观察来看,大部分出现在市区内的咒灵都没有什么神智,也不会有多大的杀伤力,只会缩在角落或者盘踞在某人的身上,带来一些医院不容易查出来的疾病,不过这个时代基本上人人都有亚健康,那一点不适感也很容易被人忽略。
我曾经试图理解这些咒灵在说什么东西,也问了同样能看见咒灵的人,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些咒灵因什么而生,就会对什么东西而执着。
就好比东京市内的低级咒灵天天嚷嚷着就是‘为什么不涨工资、头发要掉光了、快养不起小孩了、房贷和车贷怎么这么多、这周的报告还没写完,那个秃头混蛋为什么不去死’,只能说……还是希望这个社会能够对社畜友善一点,不然社畜有一天要毁灭世界也说不定。
我回过神来继续喝咖啡,冰咖啡从喉咙一路滚进食道顺着往下到胃里,感觉整个躯体都变得冰凉了,不过这也让我打起了点精神,撑着下巴观察外面。
美辻小姐趁着没人,换掉了便利店的音乐,不知道哪个国家的摇滚歌手在音响里面嘶吼,贝斯的低声令我头皮发麻。
美辻小姐的全名是美佐峰美辻,她大概是在半个月前来这边打工的,我从那天以后经常在晚上的便利店里和她相遇,或者说,被她招待。
不过美辻小姐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便利店员工,她有一头深红色的,绑满了脏辫的长发以及一副过于傲人的身材,我只能想到她在午夜场的酒吧里拒绝一个两个三个男人邀请的场景……
出于好奇和美辻小姐攀谈时,她也向我透露了自己只是来短期兼职,好像是因为在上一个便利店做短期工的时候和前男友碰上了,卷进了麻烦的事情,但意外发现自己当收银员还是很有天赋的,所以在本职工作并不繁忙的时候顺便来打个工,赚点小钱。
我虽然不知道美辻小姐口中的‘天赋’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有被她刚见面时乱报价格,一个饭团卖1024円的随心所欲而震撼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