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吻
军中大纛前护卫向来是最精锐一批,此时却有一大半被季卷动作所欺,分去护卫耶律大石,等意识到季卷目标并非杀人而是断旗,再要回防已来不及。季卷长剑脱手,飞至此时尚未力尽,依旧风驰电掣,瞬息贯穿旌旗。
一霎之间,西辽军中发出无数古怪怒喝,皆不成文,只全然不愿相信一般,大喊大叫间,那面旗帜却不为意志所转移地发出撕裂声音,缓慢裂做两半,徒劳地在空中卷了两折,飘落于地。
大纛断,断旗者甚至身在阵外!
败了。败了!
耶律大石高喝:“击鼓!”
击鼓再盛,何如那一面仓惶而立的断旗?
季卷从盾阵中脱出,轻轻落回地面,眼瞧着西辽军士气骤降,而周身喧闹更甚,身后宿卫军皆为她断旗伟力高声欢呼起来,声势之盛,甚至力压了数倍之众的西辽军,不由回头一笑。
她回头,本想环视自己的队伍,视线却直直撞入一双点起细火的眼睛里。苏梦枕的眼睛凝在她身上,红袖刀慢慢推回红袖,冷且深的瞳孔中燃起两点幽幽的火,透出些许活人温度。见她欺身掠往西辽军时,苏梦枕想也不想便从旁策应过来,等她出手掷出长剑,看穿她的想法,便又施施然落到季卷身后。
季卷脸上笑意更浓,低声喊了一遍他名字。
苏梦枕轻嗯。
此时西辽军士气低落,连撤退的排布都不如之前紧密,耶律大石恼恨的视线灼灼,投射过来时却消融在江湖人与宿卫军连绵成片的欢呼声中。周身嘈杂,她一时却忘了自己仍列于万军阵前,在满地阳光、满目生机中,只对着久违的这张脸微笑,向他伸出手去。
苏梦枕本就要上浮的笑意加深,微凉的手掌递来,原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揽住臂弯。瘦削的、紧绷的,尚未从大战中缓下来,但已经重新拾回温度的臂弯。
分明还有太多事悬在眼前,季卷深吸一口气,闻着他身上血气药气,以及一点衣上残留熏香,忽压下沸腾热血、浑身疲乏,体会到自出兵以来久未有过的安宁。
她打起一点精神,望着苏梦枕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和失掉血色的嘴唇。历经生死危机后的久别重逢,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季卷挽着苏梦枕,猜测他看似冷淡神情下,也在飞速思索着与她一样的问题。
她听苏梦枕缓缓道:“你在剑法上的造诣已算当世顶尖。”
“——你是不是最近都没睡觉?”
季卷与他同时开口,旋即齐齐一愣。
第105章 吻
“你是在暗示,有人刻意放辽人入城?”季卷问道。
此时他们已走在燕京街道。
宿卫军与江湖人合流后,已重归戍守城池之职。守城的宋人侠客对辽人本有偏见,正不知该摆出如何情绪面对这些与围城辽军有着类似样貌的异族人,宿卫军替他们守城至此的群雄却是满怀敬意,更兼心服季卷,早已释尽彼我之辩,待入城后,竟是齐齐放下武器,向街边两侧宋人武士双手交叉,郑重行一抱胸礼。宋人群雄本还有些自矜,见这些回援的好汉态度诚恳,便不由也软化了敌对情绪,颇为别扭,带着为难地谦让起来。
季卷眼见两方古怪却不至敌对地相处,便笑了笑,抽身出去,与苏梦枕一道去巡视昨夜引出辽人的几处地道口,又亲自下去走了一圈,看到苏梦枕提前放下去用于封堵的障碍被利刃凿穿的痕迹,重归街道时,与沉默的苏梦枕交换了个眼神。
城中仍处于一片胜利后的松弛,随处可见懒洋洋瘫在久违的好阳光下的江湖人,只有在见到他俩时能支起半个身,以示敬意。苏梦枕面色淡淡,季卷倒是非常亲切地与所有人招呼,转回只他们俩独处时,脸上笑容才被几分慎重冲淡。
“不是暗示,”苏梦枕道:“事实如此。”
季卷思索道:“这人要有些身份,也会隐藏,武功至少不差,才能避过你的耳目,暗中动作。”她想起什么,道:“和之前白金龙领来的那些人有没有关系?”
苏梦枕问:“你怀疑那些江湖人也受此人指使?”
“只是一个直觉。”
“直觉是未经求证的思考,既然是你的直觉,未必不可信。”苏梦枕深沉道。
季卷笑着点点头,旋即笑容一收,问:“你心里有怀疑对象吗?”
苏梦枕道:“有几个。”他只这么说,闭口不谈这几个人的名字。
季卷瞧他紧闭起嘴,似乎觉得把或许清白的名字提前说出是一种侮辱,于是笑一笑,并不追问,只顺着继续道:“既然这个人想看我们与西辽同归于尽,不如再送他一个机会,看看这回能否把他钓出来。”
苏梦枕神光锐利:“你要发兵?”他又恍然道:“西辽往居庸关退兵,行军路线要走张家口回大同,必没有余暇看顾其他各州。”
“可不是吗?”季卷为两人默契微笑,摸着下巴道:“所以我想趁势偷袭蔚、应二州,可就相当合理。这不就有一个天然的钓鱼计划?等下开会,把那几个你怀疑的人一起叫上,我们公开谈一谈出城追击的事。”
苏梦枕没有正面答话,而是道:“你带回来的人不算多。”
“当然。大部队还要驻守辽阳呢。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等我一转身就丢了也太儿戏了。”季卷笑:“你担心一边追击,一边防备偷袭容易兵力不足,想钓鱼结果真被鱼拉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