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双倍社畜7
考虑到去年几乎赤字的财政情况,练马区支部能愿意报销她的机票钱而不是打发她去坐最最廉价的夜行巴士,已经算是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了。
正式离开东京之前,梦子没有忘记再打探一下笔记本的下落,可惜结果依旧不出所料——正如她游走在公寓里收拾行李的途中被放倒的扫帚又绊了三次一样不出所料。
难道一辈子都没办法找到笔记本了吗?她不想表现得太悲观,可总忍不住冒出这种丧气的念头。
也不知道是受到了沮丧念头的影响,还是纯粹因为她运气太坏,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没一件是顺心的。
搭电车前往机场然而遭遇列车晚点,决定换乘出租结果高速大堵车,好不容易踩着点办理好值机手续狂奔到登机口,航班却毫无征兆地延误了,广播里空乘的声音模糊不清,她根本没听清延误原因是什么。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候机厅坐了好久好久,又挤进廉航小飞机与气流一起颠簸上一个半小时。狭窄的座位害她只能委屈地曲起腿,想要安眠更是不可能了。梦子第一次怀念起年度预算的报告了,至少繁杂的数字足够催眠。
但说实在的,这点委屈倒是也无所谓。
最让梦子感到无比罪恶的,是这趟延误的航班害得来机场接她的同事苦苦多等了三个小时。远远看去,举着写有“有栖梦子”牌子的身影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条细长细长的人干,连魂魄都要被空调风吹走了。
“真的真的,真的太抱歉了!”
梦子愧疚地低着头,躬下的身子几乎快要变成对折的形状了。
“听到飞机会延迟起飞的时候我就想着应该和您说一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完全忘了这回事……真的很抱歉,非常抱歉,请原谅我吧!”
“没有没有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同事也开始鞠躬了,甚至把脑袋压得更低,仿佛犯错的那一方是他,“我也应该提前和您确认一下的,是我考虑不周。”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梦子愈加俯低,脑袋快要碰到瓷砖地面了,“怪我。怪我。是我的错。”
啊。我越来越像个标准的社畜了。
她悲哀地想。
这番弯低身子的拉扯持续了好一会儿,最后以梦子酸痛得不行的后背告终。她艰难地直起身子,握住了对方伸来的手。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本次东京分部派来支援的辅助监督有栖梦子,您直接称呼我为有栖就好。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还请多多指教。”
“您好,有栖小姐。我是东京高专的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本次行动还要仰仗您的帮助了。”
“哪里哪里哪里哪里——”
对话似乎又要往卑微社畜的方向靠拢了。梦子赶紧打住,捂着嘴,半个字都不说了,默默跟在伊地知身后,走向停车场。
时值凌晨,都市也已歇息,在广播电台的轻柔乐声中,车轮碾过大阪与京都的边界线。
梦子把头倚靠在车窗上,循环往复的漆黑街景从眼前掠过,疾速而模糊,像是被拉长成横线的色块,重重叠叠交杂在一起。
如果这是一部剧情片,她想,她应该要在抵达京都地界的瞬间浮起千万种复杂的情绪,并且回忆起自己曾在此处度过的童年与少女时光,说不定还会掉下几颗怀旧或是感伤的眼泪,就像电视剧里常演的那样。
可实际情况是,梦子的内心毫无波动,毕竟她早就忘记京都这座城市长什么样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倒是有够感伤的。
小时候,多数时光都是在东京的有栖家旧宅度过的。那些日子并无特别,倒也没什么值得怀念的。
后来,为什么去了京都,她想不起来了;为什么再度回到东京,她也已经忘记。
回忆里充满未知,仿佛巨大谜团,只是她懒得解开。
伊地知的驾驶技术很棒,车平稳地滑行在公路上,根本感觉不到颠簸。梦子原本不打算睡觉的,可坐在这么个安稳而惬意的空间里,她的眼睛还是不受控地粘起来了。
就眯一会儿吧。一小会。
意识坠入没有边界的空洞里,所有的声音与时间似乎都掉进了空洞的最底部。也许过了很久,或是不太久,她听到了沉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伊地知,你不叫她起床吗?”
“有栖小姐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满不在意的语气。
慢慢睁开眼。没有梦的睡眠如同短暂的晕厥,除了依旧昏沉的大脑之外,留不下半点睡过的痕迹。梦子困倦地垂眸,车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急促地“咚咚”声在耳边响起,有人在敲打她这一侧的车窗。
“哈——喽——”
白发的咒术师靠在窗边,高个子别扭地向一侧弯着。
“太阳要把你的脑袋烧焦了哟。”
这不是在说胡话嘛。梦子想。
窗外是凌晨两点半的漆黑夜空,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停车场旁边的路灯。
太阳和她不一样,没必要在凌晨时分赶来京都出差。甚至在这个新月的夜晚,月亮都不曾露面过。
但说出这话的咒术师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漏洞,以一本正经的表情盯着她——考虑到他用绷带遮挡住了眼睛,说不定他并没有在盯着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