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梦的保质期
还有,不再成真的梦。谁也不会知道你是诅咒师梦野家的遗孤。置身于这个虚假的梦境的你,拥有了崭新的名字。
你叫做,有栖梦子。
自此,困在脑海中的梦境成为有栖梦子的现实,爱丽丝的现实堕入有栖梦子的梦中。
这注定是一场盛大的梦境。
这是你——操控梦境的咒术师梦野爱丽丝啊,这就是你的梦。
第76章 梦的保质期
迈向战争前线的英勇圣女被日不落的帝国视作异端残忍杀害,拥护旧观念的教徒把反对地心说的学者烧死在了罗马的广场,弥漫在塞勒姆的未知病症让人们溺亡了一个又一个他们认定的女巫。
在遇到未知的、甚至足以毁灭现有认知的事物时,由暴力化身而来的“毁灭”,这一选项永远优先于和平的接受,这是过去无数次循环往复不停上演的历史,也是完全可以预见的未来,毕竟人类就是这样一种愚蠢而自大的生物。
如今,同样的未知也降临在了有栖梦子当下所面对的现实。
……不。不应该是现实。
此处是梦,爱丽丝的梦。而她,有栖梦子——准确地说,是梦野爱丽丝——她自始至终都生活在由梦境构成的世界中。这个世界的全部全部,都是虚假的。
就像在扮家家酒,一切角色都由她的想象和记忆演绎,以至于身为“有栖梦子”的她自己都不那么真实。
也就是说,她所能见到的每一个人、听到的每一句话,甚至此刻立足的枯叶与竖立在眼前的一草一木,全部全部都是基于爱丽丝对于真实世界的记忆而投射出的模样。
梦境是现实的倒影,这早已是被科学家们发现的真理,不是吗?
既然意识到了真相,那么她曾感受到的所有违和与谜题,便都能在顺势解开了吧。
正因为身处于虚妄的梦中,所以深可见骨的伤口一点也不会痛。
正因为所有一切都非真实,所以遇到任何危机总能够迎刃而解。
正因为由想象构筑了世界,所有她的想法也会被轻而易举看穿。
这整个世界,以及有栖梦子本身,全部全部,都是假的。
啪嗒啪嗒的声音消失了,衣袖不再滴落鲜血。
如果梦子此刻垂下眼眸,她将会看到自己伤口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撕裂的血脉将重新联结牵连,泛着苍白色泽的桡骨裹入肌肉之中,溢出的血液也会回到她的体内。
脚下,早先凝聚的血之溪流褪去了,落叶洁净如新,泛着秋日般的枯黄色,但她同样没有看到。
那么,此刻她的目光到底落在了什么地方呢?梦子自己也不知道。
她也许在注视着天空,也许在凝视大地,或有可能什么都没有落入眼中。她好像并未在思考,正如空无一物的思维。
眼下唯一的好消息是,意识到“我在做梦”和“我在梦中”,并未让这个由梦境编织而成的世界崩溃。天空依旧是天空,大地也还是大地,安稳而坚实,正如真正的天地那般亘古绵长。身后,黑漆漆如空洞般高大的诡异建筑还在注视着她。
由此而来的坏消息当然是,她无法从梦中醒来,除非她尽快完成自己的——也就是梦野爱丽丝的目标。
目标很明确,她可能也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达成目标,可她仍呆滞在原地。
大脑空空如也,内心同样一片空荡。在迟钝了数秒钟之后,才有鲜明的情绪出现,一股脑地填进她空壳般的身躯中——几近崩溃的愤怒与悲哀,还有混杂如乱麻一般、怎么也无法厘清的思绪。
梦子想要尖叫,而且一定得是从胸膛的最深处所发出的那种歇斯底里的尖叫。她也想砸倒眼前的每一棵树,掀起地皮搅乱大地,把一切都毁了,就像杀死圣女的、杀死学者的、杀死女巫的那些人所做的。
但是没有。她并未能做出一切她想要做的事情。
别说是尖叫了,现在就连她的呼吸声都微弱得不像话,痛苦的呻.吟堵住喉头,吐不出来,也难以下咽。
就这么沉默着,她一点一点蜷起身子,坐在落叶上,折叠的双腿紧靠在胸前,她抱住膝盖。郁结在心头的恶心感似乎也随之被叠起来了,变得更加厚重反胃。她捂住了嘴。
总觉得,名为“有栖梦子”这一虚假的自我快要被呕吐出来了。
混杂的思绪被牵扯得更加混乱,她早已摸不透自己的想法。
短暂突破混乱思绪的,是口袋里传来的颤动。
很突兀的震动声,吓得梦子猛抖了一下,在惊慌的心跳稍稍平息一些后,她才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在心里嘲笑自己。
有什么好被吓到的呢?
此处是她的梦,梦中发生的一切全都源于她的意志和想象,为此而心生恐惧,不就意味着她在害怕着自己吗?倘若真是这样,可就有点太过可笑了。
梦子用力按住心口,呼吸被压得有点沉重。口袋中的震动还没有停下,她想大概是有什么人来电了吧。
摸索一番,掏出手机,“五条悟”几个字跃入眼中。绿色的小听筒图标在屏幕上跳来跳去,很像是看穿了她的犹豫,催促她快点接起,可她还是迟疑了。
这电话应该也是梦境所构筑出的虚假之物,而非真正的来电吧?
估计只是因为她此刻心绪动荡又不安,亟待和别人说点什么,也迫不及待想要听到令人心安的声音,所以“梦”才会在此刻给予她五条悟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