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祺哥儿来了,饭菜都已经摆好了,我得去换件衣裳,阿洵先领人进去吧。”
顾允海手里抱着古琴,语调扬起,脸上笑容如常,阮祺却莫名觉得古怪。
就好像,早上那种心慌难受的感觉又回来了。
饭菜果然已经在花厅摆好。
其实除了夏季最炎热那几日,顾家并没有在花厅里用餐的习惯。
只是也不知阮祺先前的表现让人误会了什么,每回他过来,温妤都要叫丫鬟将饭菜摆在花厅,甚至移栽了丁香和海棠,供众人吃饭时赏景。
花香飘散在四周,阮祺被温妤拉到身旁,给他介绍今晚的菜肴。
“听你伯母说你最近爱吃辣,这道酸汤鱼,里面的辣子是特地从南方船运来的,辣而不燥,能提味增香。”
“你若是吃着好,等下多拿些回去,日常无论放菜里还是做成油辣子都不错。”
“多谢夫人。”每回过来县衙都要连吃带拿,阮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和我道什么谢,”温妤拍着他的手,目光温温柔柔,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瞧,“往后想吃什么,想用什么都和我说,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正小声说话,花厅外已经传来阵阵琴声。
顾知县抿了口茶水,冷哼一声道:“不在家里读书,就知道跑去学这些没用的。”
“老爷还敢说,”温妤斜睨了他一眼,“就你那堆了满满一屋子的字画,照我看,儿子根本就是和你学坏的。”
顾洵捂着嘴在旁边忍笑,顾知县咳嗽了声,假装没有听见。
树下的曲子还在继续。
阮祺吃着酸汤鱼侧耳细听,只觉那琴声与自己过去听的曲调都不相同,悠远低沉,仿佛说不出的凄楚哀婉。
阮祺不大能欣赏古琴,过了会儿便听腻了。
好在酸汤鱼味道很不错,鲜香酸辣,里面的藕片也清脆爽口,他夹了块鱼肉给郎君,决定等回家后自己也试着做做看。
一曲终了,顾允海叫丫鬟收起古琴,自己则迈进花厅坐下,脸上依旧带着笑,忽然开口道。
“爹娘可知道,我方才弹奏的曲子名叫什么吗?”
顾知县本来就不赞同他学琴,如今听到他这样说,眉心顿时便皱了起来。
“娘没听过,是什么曲子?”温妤倒是十分捧场,伸手按住顾知县。
“叫南山调,”顾允海双手搁在膝上,语气轻缓道,“是从西域传来的曲子,作曲人经历战乱,与家人分别又团聚。”
“刚才那段曲调,讲的就是他们经历过十年分离,最终在南山脚下重新团聚时的场景。”
“爹,娘,”顾允海忽然抬眼,直直注视着两人,“你们觉着,我这首曲子弹得如何?”
花厅内一时寂静,所有人都停住动作,温妤满脸错愕地望向他。
环顾众人神色,顾允海呼出口气,脸上的笑再不见踪影。
他是不聪明,却也不傻,从偷听到那段谈话开始,他便隐约察觉出不对。
他头一回如此沉得住气,没有直接去问爹娘,而是找来府里的老管家盘问,威逼利诱之下,终于得到答案。
原来他当年真的将弟弟弄丢了,原来顾洵只是爹娘为了安抚自己,从别处抱养来的孩子。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唯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允海,不像你想的那样,”温妤有些急,伸手将他拉住,“我们也是最近才刚知晓这件事,我找到祺哥儿,甚至比你见到他的时间还要晚些。”
“但你们从来都没想过要告诉我,是吗?”顾允海望着她道。
温妤一时语塞,眼圈也隐隐有些泛红。
顾知县眉头紧锁,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同样不知该如何解释。
见爹娘都无话可说,顾允海彻底失望,垂头苦笑了下:“你们不是一直想找阮祺身上有什么凭证吗。”
“我小时候顽皮,陪阿洵……陪他玩耍时,拿桌上的烛火逗他,不小心在他后腰左侧烫出一块伤疤,你们检查一下,看看还在不在吧。”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顾允海重重吸了口气,没再看一旁的顾洵,转身离开花厅。
园内鸦雀无声,温妤想要去追,却被顾知县按住,用眼神示意了下阮祺的位置,自己则招来小厮,起身往大儿子的方向赶去。
阮祺心情复杂,刚犹豫要不要也追上去看看,就被温妤轻轻扯住。
“你……”
阮祺先是疑惑,随即回过神来。
后腰的伤疤,他也不记得自己后腰上究竟有没有伤疤。
温妤看出他的尴尬,指着他衣角上溅到的汤汁,柔声道:“你衣服弄脏了,我陪你到房里换一件吧。”
“哦好。”
阮祺答应,后知后觉开始紧张起来。
身旁清珞没有开口,只轻轻握了下他的掌心。
第72章
阮祺在屏风后将衣裳穿好,外面已经隐隐传来温妤的低泣声。
刚刚已经检查过了,他后腰上的确有被烛火烧灼留下的伤疤,只是年头太久,疤痕已然十分轻微,唯有对光时能看到下面轻浅的痕迹。
阮祺等了片刻,待到外面温妤整理好了情绪,才从四扇屏风后走出,缓步走到温妤跟前。
温妤止住了泪,想要说什么,却又担心阮祺会觉得不自在,于是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