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其他私家车主还没发现这是一辆军方征用车，但并不是人人都有枪支的，见到这辆大巴内竟然有人开枪自然会被震惊到，从而离得远远的不敢再靠太近。
　　可有些狂妄——可能是从末世才开始——的人属实是狂惯了，又隐约见大巴上人多，恐怕起了异样的心思，开始向前别车起来。
　　司机也不让着他们，这次还打开了车门，和另一名救援军各执一边，两边同时开始了射击，砰砰两三下，就把前方的那辆轿车射得赶紧移开，甚至不惜和旁边的车辆相撞。
　　剩余的一名救援军回头悠悠道：
　　“请你们坐好，我们马上就到八院了。”
　　那话语里依稀能听出几分警示的意味，这下是真的没人敢再讲什么了，还不禁正坐起来，乖巧地静静等待。
　　救援军虽然不会伤害平民，但无论是谁逼急了都会做出人们意想不到的事。
　　关键是他们凡体肉身的，怎么可能躲得过挡得过子弹！
　　私家车们好像发现了这辆大巴的不同，不仅没有了过激举动，还仿佛突然极有默契地默默开了条路出来，让大巴顺利地完成了接下来的路程。
　　吴辛夷慢慢见到了熟悉的医院大楼，似乎和他年底那日离开后没什么两样。阳光明媚，车流可见，连周围的荒凉氛围都减少了点。
　　大巴车驶向门口，司机开窗和驻守的救援军打了个照面就接着开进去了。那些私家车肯定不能进来这内部，也就渐渐变得安静下来，只剩发动机的轰鸣声。
　　没想到除了他们现在坐的这辆大巴还能再见到其他几辆，空车规规矩矩地停在宽阔地面上。司机打开了车门后下车，两名救援军也下车后，便是他们这群被送来的医护人员了。
　　他们沉默着一个个下了车，不自觉就也和军队一样排起了列队。只是才踏在地面上，迎面就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奇怪味道，那并不好闻，而水泥地上也沾染着没法清洗掉的古怪的颜色，不过在高温的烘烤下，也不太粘脚。
　　吴辛夷霎时就知道了那是什么。
　　毕竟被感染的人变异成了丧尸，哪里的源头最大？自然是各家医院，所以这些能见到的污秽，想必是人类夹杂着丧尸的□□吧。
　　不过不管是救援军还是旁边的医护人员似乎都有些习惯了，那习惯中还稍稍带了些麻木，尤其是杨欢与刘云杰，毕竟小区里也有很多丧尸尸体甚至是人类尸体，被高温一照，先是逐渐化水流淌四处，再是渐渐晒干，那场面连一般的恐怖片都不敢拍。
　　跟随着救援军走进医院大门，那能闻到的气味就变了，变成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比往日里的医院弥漫的气味还要浓厚，估摸着是将这大厅里里外外地都清洗消毒了几遍——医院应该是很干净的地方，大部分人的认知都是如此。
　　可现在是末世了，吴辛夷第一个念头就是……消毒水真的够用么？
　　现在应该还没有断电，但阳光灿烂，室内也就没有开灯，这不禁让他想起年底流感大爆发的时候，那时的天际已经十分灰暗了，虽然没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威压，可那阴沉沉的天气还是会不自觉笼罩在心头，继而不由得产生失意、失落和失望。
　　于是医院一天到晚都开着灯，明晃晃的铂金色显得那消毒水的气息都冷冽起来，但吴辛夷不太能感受到，他只是觉得浑身异常得闷热，好像在脑中安装了个齿轮，拧上发条就能持续工作的那种。
　　然而如今有着这么好的阳光，他们的心情仍是一如往常般的沉重——甚至更沉重了。
　　懂医的人或多或少都能察觉到这次全民出现症状有什么不对劲，或许就连他们自己都有些症状了，现在的条件还不宽裕，所以这是件十分艰巨的任务。
　　更别说那群在医院开放后鱼贯而入的平民们，那场面是怎样的可怕，说不定比丧尸群还可怕。
　　他们应该是最后一批医护人员，而大厅内还有其他排着队的，加起来可能有百人，身体和精神状况看着也不是太好，但对于这群愿意过来帮忙的医护，救援军方面会给予优待，或许是正因如此，他们也愿意来，达成一个良好的循环。
　　吴辛夷放眼望去，倒真的见到几张略微熟悉的面孔，只是数量不多。
　　就在这时，从里走出了两名救援军，吴辛夷发现其中一名是高嘉义，而他作为副队长，身边的那位一定是队长了。
　　其他几名救援军向他们敬礼后退至一旁，那名被猜测是队长的男人向这群医护人员也敬了个礼，不苟言笑道：
　　“感谢你们此次前来参与救援，我谨代表政府向你们表示谢意，我是西镇救援支队队长，我姓陈。想必在邀请各位的时候，我们的人已经向你们简单说明过这项计划该如何进展，现在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向我提问，不过时间不多了，希望你们可以尽早提……”
　　既然队长都那么说了，也就有人提问。不过大多数都是在问工作时间与报酬方面的事，毕竟医护都能想到接下来的工作是什么样的，但也有询问这方面的事情的人，看来并不是在医院做过事的。
　　吴辛夷没有提问，他只是在想——他们这些医护总得有人管理吧？
　　陈队长耐心并且快速地回答完所有人的问题后，又将人们分为了医生与护士两队，紧接着便让人去请人过来，估摸着是高层人士。
　　吴辛夷默默地在队伍中，但他个子不矮，所以很快就见到了来人，心里倏忽就乐了。
　　带领护士们的，大概是哪里幸存下来的老护士，可以做护士长；然而要带领他们这群医生的竟然是他的熟人，那人正是八院的副院长，内科主任，以及……
　　他的老师。
　　可除了乐，吴辛夷的心中还有点欣慰和放下了心——不得不感叹现在这日子，能活下来实在是太好了。


第133章 C115
　　迅速分完了队伍，护士长带领着护士们去做简易的培训，那名头发接近花白的医生也扶扶眼镜，环视了一圈，也开口嘱咐几句来。
　　不过吴辛夷能够感知到，他明显看了自己一下。
　　作为八院的副院长，孔恒并没有说出自己这个身份，而是继续以内科主任的称号自居。院长办公室形同虚设，打开的一间诊室就相当于是办公室了。
　　吴辛夷看到桌面上铺着满满的纸质文件，旁边还立有大块的白板。医院内网系统也是要接网的，可如今网络信号一直起起伏伏不稳定，还有彻底消失的预兆，恐怕得用一些老方法才能继续维持运转了。
　　吴辛夷突然觉得有一大堆话想说，到了嗓子眼却又吐不出来，千言万语最后仿佛只融成了一句：
　　“老师……”
　　孔恒微笑道：“小吴，你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吴辛夷在轮转之后去了内科，由于某些原因，他成了孔恒的学生，不仅是实践方面学习了很多，就连最后完成的论文都会找他过目，可以说他们的关系是非常好的。
　　“老师当然也是。”吴辛夷连忙说着，又问，“不过只有您一人过来了么？”
　　孔恒淡淡地点点头，不知是不是已经想明白了什么，解释道：
　　“除了不在的和没有同意过来的，这附近的医护和医务相关人员应该都来到这里了。但我们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医院还有大约半小时的功夫就要对外开放了。”
　　孔恒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吴辛夷一见到就不禁汗流浃背，想起末世前冷不丁就被提问的场景，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自从出现了极昼现象，并且我那片住宅区里开始出现那些症状的时候，我就在研究这病症了。患者们会从轻到重地产生包括但不限于脸色苍白、胸闷、胸痛、咳嗽、呼吸困难、咯血、昏迷。小吴，你觉得这病症和什么相类似？”
　　显然作为医生也少不了科研的心态，吴辛夷抿了抿唇，他自己又何尝没有思考过，所以仅仅是听完了问题，就下意识地讲出了自己的见解：
　　“类似于支气管肺炎，但是老师，我想……我可能知道这是什么病症。”
　　吴辛夷顿了顿，又问：
　　“您在外出的时候，也应该见到那些异变的植物了吧？回想亿万年前也有植物超级繁茂的时代，伴随而来的便是大气中氧含量的上升，老师，您再想想那些症状，是不是……”
　　能做到副院长的职位，孔恒也算是个医术精湛的医生，再加上又是主攻内科，被这么一提点，甚至比吴辛夷还要更快地反应过来。
　　可这反应之后就是良久的沉默，那气氛也逐渐压抑下来。
　　“照你这么说……这其实并不是一种新型传染病？”
　　孔恒缓缓地坐在一张工位椅上。其实他原本的头发没有这么花白，一切都在末世后改变了。
　　内科也分为许多科室的，吴辛夷所在的感染科在末世前那场所谓的流感中就身先士卒，常游走在危险的一线。如今那些吃人怪物几乎都被救援军消灭了，却又出现了人类自身的病症，医生也就没有想那么多，以为是病菌们又再度席卷而来了。
　　却没想到罪魁祸首并不是病菌，而是大肆变化的环境，即使是仍然半信半疑，可症状也的确非常相符，就连他们自己身上也慢慢有了症状，这使他不得不完全相信了。
　　孔恒顿觉得有些无力，以目前人类的医学来看，这病也如绝症一般，只能尽量延长患者的生命，治标不治本——或者干脆点讲，现在的环境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别说是治病救人了，他们最后都有可能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孔恒回过神来想到什么，问：
　　“小吴，你现在没事吧？”
　　以某种方面来说，他还是挺喜欢吴辛夷这个学生的，至少在钻研和工作上面的那股拼劲儿，他别的学生都比不上他。
　　吴辛夷摇摇头道：“还好，只是气管刺激偶尔咳一下，我倒是比较担心老师你，因为这些症状在老弱病幼身上会变得更重一些——我住的小区里也是这样的。”
　　“……”
　　孔恒再次扶了扶眼镜，纵然眼镜没掉也没歪。
　　“我才不是你说的那些人群里呢……算了算了，我们都没事就好。一会儿医院开放后，我准备让你做我的助手，可以吗？”
　　孔恒今年也就天命之年左右，再加上内科不像是例如儿科急诊科那样格外忙碌，也就是有什么大面积传染情况才会出面，要不是末世来临，他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些。
　　而说是做助手……
　　吴辛夷挑了挑眉。
　　那不就是二把手了么？
　　他微笑回答：“只要其他人没意见，我也没意见，我过来了就是想参与进救援中，否则我一开始就不会同意来了。”
　　“好。”
　　孔恒的眼底多了几分赞赏，那沉闷的空气也稍许恢复了些。
　　“我会与陈队长和高副队长说明的，你再去准备准备，就当还是一场流感吧。”
　　年底的那场流感里，就连八院里也是挤得水泄不通，不得已还去多找了批保安来维持秩序才勉强正常。可今天估计只会愈加人满为患，幸好这回整顿纪律的是救援军，应该会比保安更强硬点。
　　吴辛夷答应下来，正要离开，却听室外有人敲了敲门。孔恒请人进来，打开门后，是高嘉义。
　　不过这一次见到他，他手上还拿着一条绳子，牵着一条黑耳黑胸的马犬。
　　果然提到警察军方，就不得不提这位人类最好的朋友，而且末世来临后还有死亡的风险，能活下来的都是十分幸运的了。
　　高嘉义颔首道：“孔主任，吴医生，快要到医院开放的时间了，你们……”
　　谁知他还没有说话，原本一直贴在他脚边自动坐下的马犬却突然立起咧嘴呲牙起来，一双锐眼紧紧盯着吴辛夷，发出不间断的低吼声——嗯，准确来讲应该盯着是他身上的某个东西。
　　“铁虎，安静！”
　　高嘉义低喝一声，被称为铁虎的马犬随即安静地又坐下来，可那双眼还是继续盯着吴辛夷的方向看去，像是一定要追捕上的猎物。
　　高嘉义不禁也狐疑地瞧了瞧吴辛夷，毕竟军犬要比人类灵敏多了，况且铁虎的身上还出现了些其他奇特的变化，它是绝对不会这样不听命令就对别人敌视的，除非那人身上真有什么，而铁虎是在给自己提示。
　　高嘉义考虑须臾，便道：“医院外我们会把关的，进来的人绝不允许带任何武器。刚才我们也检查了一下其他医护人员，只是吴医生您来见孔主任了，就还没有经过检查，所以——”
　　孔恒微微皱了皱眉，虽然也许真的如他所言别的医护都检查过了，可这情景，明显是因为军犬发觉到了不对劲才提出来的。
　　难道他们还会对患者不利吗？这世上可没有比医生更想让患者痊愈的人了，尤其是这些愿意赶来的医生，和上战场有什么区别？
　　丧尸的侵袭和高温高氧本就容易让人心力交瘁，孔恒的心里也感觉不大舒服起来，但吴辛夷脸色还是平常，莞尔道：
　　“不知高副队长需要怎么检查？”
　　救援军本就是来看场子的，马犬惊人的感知力肯定发现了素素，可他要是反抗，不就更显得此地无银了吗？所以也只能顺着进行。
　　高嘉义面色稍霁，还好是他亲自在吴辛夷身上摸索着检查，而藏在他身上的素素变得非常细小，摸索到哪里就往哪里躲，留下一路瘙痒，愣是没被高嘉义触到。
　　高嘉义没有发现武器，也就放开手点头道：“麻烦吴医生了，检查好了，医院将在十分钟之后开放。”
　　吴辛夷浅笑道：“明白了，谢谢高副队长。”
　　铁虎的黑眼睛里忽然有些震惊，有些不解，还有些委屈，但最后只能跟着高嘉义离开了室内。其实犬类的眼神有时候就已经很像人类了，可方才爆发出的情感，竟让吴辛夷认为它或许和素素是一样的状况——同样是变异动物。
　　孔恒却没有注意到那么多，只是叮嘱道：
　　“二楼也开放了，休息室也能进，你的衣服和随身物品可能还放在那，要不要过去瞧瞧？等医院开门了，估计就没什么时间了。”
　　内科一般不会设立在太高层，而八院内几乎每层都设置了一间医生休息室，除此之外还有医生们存放物品的地方，尤其是年底的那场流感，吴辛夷基本上都住在医院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