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宝月颤抖着伸出手去,他脸上泛着潮红,唇色却白的透明,她按上他的人中,感受到他鼻腔间吐出温热的气息,她才如蒙大赦地跌坐在床边,撑着身子起来,急急地喊刘院判过来。
宝月捱过了几乎是她人生中最难捱的半个时辰,四爷那串碧玺珠子在她的手中不断拨动,她在口中默念佛经,却又怕自己不够虔诚。
可四爷是很虔诚的,他分明不应该折在这里,是因为她吗?她不敢深想,只能麻木地念经,隔绝脑中的胡思乱想。
刘院判终于直起身子,长舒一口气,他命身边的徒弟们收针,自己到四爷面前翻开他紧闭的眼皮查看他的情况。
宝月握住桌边,借力起身,指甲几乎要陷进木头里,她起身想去看,神色却分明带着逃避。
好在刘院判擦了擦汗,神色轻松下来,一改方才的凝重神色,向宝月回禀,“只要这烧一退,四爷便要渐渐好起来了,如今天气渐凉,四爷大病一场,风邪入体,中气不足,许会怕冷,臣开一些性温偏热的药方佐以调养,往后四爷还得多加注意,小心保养才是。”
宝月这一口气乍然松下,全身上下凝固的血液都仿佛开始流动,她几乎被冲的脑袋发昏,半响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来。
“我知道了,多谢大人,”她稳住声音,却不由从喉中露出一丝喜极而泣的呜咽,“不知四爷这烧多久才能退下?”
“四爷平日身体强健,这些日子精神尚可,应当不会太久,只是要辛苦伺候的人时时注意体温,用湿帕子降降温度,也许就退的快了。”刘院判朝宝月一礼,起身准备告退。
宝月还他一礼,亲自送他到门口,又命人打温水来,她坐在床头,散开四爷的衣裳,将他揽在膝上,为他擦拭着额头和脖颈降温。
残月渐渐西沉,烛火摇动地过了半夜,宝月却依旧神志清明,她将那串碧玺手串放在他枕边,指尖在他的眉目间缓缓描过,方才强忍住的泪水终于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眉间。
她这半夜反复地将帕子浸湿,指尖都泛起白色,皮肤隐隐地开始发皱,待到四爷额间的温度渐渐降下,也不再出汗,宝月便知道他应当是烧退了。
她从四爷昏睡过去后一直绷紧的精神才终于放松下来,久违的困意涌上心头,来不及亲眼见到四爷醒来,她便靠在床柱上沉沉睡去。
第69章
宝月从沉梦中悠悠醒转的时候,外头已是天光大亮了,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目光迷散地落在熟悉的床帐上,才发现自己歇在四爷的床上。
那他人呢?她骤然清醒过来,慌张又期盼地朝外张望,果然见他披着厚厚的大麾靠在一旁的美人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手中的书卷。
那串碧玺手串重新回到他的手腕间,流苏垂坠,在他指尖轻轻吻过书页。四爷回头朝宝月看来,他的目光悠悠荡荡地在她眉眼间轻轻扫过,一时春冰消尽,湖漾碧波。
“醒了?”
他面色像冰晶一样,嘴唇还泛着病后的苍白,玉山陷在灰鼠色的大麾中,恰如一幅写意山水,玉京明月,莫能仿佛。
宝月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愣愣应道,“嗯。”
她很快清醒过来,皱起眉头,快步到四爷跟前。
“你如今就可以费神看书了?”宝月从他手上将那书抽走,见是一本医书,便信手将它合上,“若不是重要的事,且先放放罢。”
他眼中满含笑意,松手任由宝月将书夺去,“我不过是闲得发慌罢了。”
四爷抬手在宝月颊侧拂过,勾起一丝因为睡醒而散乱的碎发,轻轻为她夹至耳后,“既然玉娘醒了,自然就不必这书了。”
她嗔怪地瞪他一眼,为他拢紧散开的大麾,“也不是好全了,一下就撒了欢似的,须知病去如抽丝,还得小心调养才是。”
宝月正要起身,却不防袖子上传来一道温和又坚定的力气,她身形一滞,二人四目相对,她如瀑的长发散落在他身前,发尾轻轻在他胸膛上扫过。四爷拉住宝月的袖子,目光在她身侧缓缓流转,他蓦地叹了口气,指尖在她下巴上柔柔地摩挲,最终停在她的脸颊上。
“玉娘瘦了。”
他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宝月后腰处微微使力,想将她揽入怀中,宝月却极快地挣开他的手,从他的气息中退开。她在榻边坐下,轻轻侧脸靠在他的肩上,如今四爷在她眼中简直比玻璃娃娃还要脆弱,坐在这儿都担心他被阳光晒化了,又怎敢一整个跌入他的怀中。
“正合我意,我还嫌原来太胖了呢,看我如今的身形,也许连当年在闺阁的衣裳也能穿下了。”
四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伸手环过她的腰侧,清苦的药香重新将她笼罩住,她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笑容明媚,并不当一回事。
“这回想必吓坏你了,”他静静地抚摸她的头发,“好在无事了,你真不该来的。”
“可看到了我来了,哥哥高不高兴?”
那两道月牙清凌凌地注视着他,叫他心中所有的庆幸、爱怜和甘美的甜意都无所遁形,他神色一下子温柔下来,看到她出现在眼前时,那一瞬如绝处逢生般的惊喜重新涌上心头。
“我原本以为你在城内,只担心打扰到你,”她轻轻蹙眉,叹了口气,“可你信上说,思何可支,我又何尝不是呢,后来发现你生病了,我只会更加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