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息了?6
晏城明面上比起以前太平多了,但也仅限于明面上,水路通汇直走远洋的地方多的是说不清的事,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好惹,江慎做了蛮多努力。
比如尽量不笑,不让那颗露出来就会令他威严扫地的虎牙见人。
比如剃了一个很短的寸头,配上不笑的表情看上去能凶一点。
再比如接活的时候涂一层健美比赛才会用的美黑油,好让他看起来经过很多风吹日晒的磨砺,再搭上北滩十多年骨子里沉积的煞气,如此,就确然有了几分神鬼莫近。
最近没工作就没涂油,原本偏白的肤色露出来了,一喝酒,从脖子红到了脸。
簕不安头一次见江慎喝酒,看得惊奇,胳膊撑在柜台上咂嘴,不由好奇:“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痛快了?”
江慎心情不好的时候尤其不爱说话,夺过酒瓶想再倒一杯,被簕不安拦住了。
簕不安打着哈欠起身,随手拖出一件外套:“大清早喝什么酒?吃个饭去!正好有事跟你说。”
江慎满脑子商暮秋那个蹙眉的表情,耳边也一直回放当年商暮秋要他保重别再回来那句话,没听清簕不安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阿叔端了两碗红枣豆浆过来问他们吃点什么,簕不安滔滔不绝骂了新来的黑心开发商几分钟,义愤填膺一拍桌子:“妈的这不是欺负到咱们头上了吗?这你能忍?!”
簕不安说的什么江慎根本没注意,酒劲儿好像才上来,江慎脑子发涨,胃里也火辣辣的一团烧灼,端起豆浆喝了一口,温热的豆浆冲开了高度数的酒精,让他稍微舒服了点,簕不安拍桌子的动作太大,豆浆撒了一桌子,紧接着问江慎:“你说,是不是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江慎根本没听他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茫然问:“什么?”
簕不安:“不是你听没听……诶?那不是……”
他们来的是广明市场外面的早餐店,离江慎给江翠兰租住的地方很近,距离当年江翠兰丢下江慎独自去快活的榆树巷不过两个路口。
簕不安余光瞥见一个人,胳膊肘戳了戳江慎叫他回头,江慎跟着看过去,看到江翠兰一边肩上挎着不知哪里淘来的A货珍珠包,另一只手提着一只菜篮子,打扮得很时髦,跟邻家阿姨说说笑笑往回走。
江慎和江翠兰实打实有血缘,江翠兰也实打实抛下江慎远走高飞。
江翠兰当年在洗脚城当技师的时候怀了江慎,不知道是哪个客人的——不明不白揣了一块肉,显而易见是要债的冤家,本来不想要的,但是她认识的一个妹妹去黑诊所打胎,把人打坏了,流血流了几个星期,最后伤口感染没了。
江翠兰惜命,不情不愿生下这个拖油瓶,连打带骂地将其拉扯了几年,在江慎八岁那年被人骗了一大笔钱,高利贷找上门要债,为了躲债带着江慎搬家搬到了榆树巷,没多久就跟院子里一个鳏夫赌鬼勾搭上了,也就是商暮秋那个赌鬼爹。
江慎跟着江翠兰搬进商暮秋家里的时候,商暮秋从家里搬出去了,为了不见这一家子乌烟瘴气的人——赌棍、暗娼、拖油瓶。
江慎十岁那年,江翠兰抛下偏瘫的赌鬼丈夫和江慎,跟野男人跑了。
十八岁江慎南下去找她,发现她跟新丈夫生活美满,于是没打扰她自己回了晏城,可是没多久,江翠兰跟来了,说她的新男人突发脑溢血没了,现在孤零零一个人,来找儿子,互相照应。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江慎已经这么大了,没什么可依靠母亲的,他长这么大江翠兰出了点力气,但是实在不算很多,八岁之前随意给一口吃的没饿死,八岁之后主要靠好心人——榆树巷里看不下去的邻居和商暮秋这个养了江慎七八年的便宜哥哥。
但是江翠兰自觉生养之恩大过天,江慎给她养老理所当然。
来的时候江翠兰说得轻巧,不求大富大贵,也不图江慎怎么奉养,只要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能有一口热汤饭吃就够了,但是这个女人一贯都是吃了精明人的亏,转眼就来坑害老实人,待江慎给她找了房子安了家,便开始端起母亲的架子,隔三岔五要这要那,同别人家呕心沥血为子女奉献一生的母亲攀比起来,嫌弃江慎不够孝顺,嫌弃江慎三天两头不着家,又贴上寻常慈母的面具,催问江慎什么时候成家,甚至偶尔心血来潮喊江慎过去吃饭,给他张罗着找姑娘相亲。
江慎不知道人家的妈都是怎么样的,但是他的母亲就是这样子的。
江慎有时候不理会,有时候反问江翠兰成什么家。
什么家,什么叫成家?
江翠兰四十多岁了也没告诉清楚给江慎,江慎在她这里见到的只有不负责、抛弃和背叛。
江翠兰没看到江慎,跟老姐妹走远了,簕不安用力在江慎面前挥手要他回神,继续说那个黑心的开发商:“你说东城这一大片那么多人,他们一句话,说搬就搬啊?”
江慎回神了:“哪儿要动迁?”
簕不安端着豆浆喝,含糊答:“好大一片呢,星邦工厂南面那一片荒地到北滩,往西到雾中河,说要开发什么经济区,设计图画的可漂亮了,谁知道最后能鼓捣出个什么玩意儿……”
“榆树巷也要拆?”江慎问。
簕不安点点头:“是啊,我听说那些孙子都开始找小混混过去骚扰那边的居民了,不搬走就堵在门口不走,折腾得大家都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