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利普顿疯人院(4)
他不适地皱了皱眉,没有贸然推门而入,一言不发站在教堂中等候,像一名守礼的绅士那样。
普渡修女低低地哭了一场。
用手帕擦拭泪水,随后平静地整理衣冠,将有少许褶皱的黑色罩袍抻拉平整。
平底修女鞋很是柔软,踩在年久失修的老 木地板上,发出几次刺耳的“吱呀——”声。
忏悔室的木门稳稳合拢。
殷臣听见了罐子被一点一点打开的声音。
普渡修女没有继续流泪,她喉咙里传出压抑的怪异响动,像在呼吸,也像在低吼。
“呼哧呼哧”的,犹如破旧风箱与饥饿野兽融为一体的噪音。
殷臣冷着脸抬起手杖,将通往忏悔室的门推开一条小缝隙。
他看见,向来端庄严肃的普渡修女趴伏在地上,将罐子里的事物倾倒出来,用颤抖手指撕扯着那两团鲜血淋漓的生肉。
十字架就挂在她头顶的方寸之间,居高临下折射出白蜡的光芒。
“主啊,感谢您赐予的珍馐甘霖,我永远是您最虔诚的信徒……”
一番粗哑仓促的喃喃祷告过后,普渡修女终于按捺不住,开动了。
她依然趴在地上,像只狼般弓起腰,神情享受而近乎癫狂,反复扭头撕扯着难以啃食的生肉与皱褶皮肤,时不时发出几声快乐的低哼。
静静坐在忏悔室内的神父,被全然笼罩在黑暗里,似乎完全没有阻拦她的意思。
殷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直到她硬生生吞咽下最后一块白黄色的人体组织,餍足蜷缩在十字架之下,闭上眼睛,不由自主流出几滴幸福的清泪。
随即她再次拿出手帕,清理自己唇角残留的淡色血液,却没有处理地板上的血水。
也是,深棕偏红的木地板早已斑驳不堪,盛满岁月的h区区少许混杂着脂肪□□的血迹,很快会在干燥冬日开始凝结,与木头的浑浊颜色融为一体。
殷臣吸了吸鼻子,常年点燃的香薰蜡烛足够浓郁,可以强势覆盖一切怪异的味道。
有恃无恐,信仰虔诚,但间歇性精神错乱。
他对普渡修女的症状做出了初步判断。
趁着修女仍在整理衣装,殷臣不紧不慢抬起手杖,将拉开一条缝隙的门重新推回原位。
他坐在长椅上,伸着修长双腿,悠闲地翻阅起神父遗留在教堂里的圣经。
“卡、卡佩阁下?!您怎么来了?”
当普渡修女再次推开门,两人视线恰好在教堂中相接。
她语气有一瞬间惶恐的轻颤,但立刻便归于平静。
因为殷臣的神色非常自然,慵懒而漫不经心,似乎因为将近中午休息时间,他甚至略显困倦。
“我要为两名病人的发狂而向您致歉,”殷臣合上圣经,起身脱下丝质礼帽,“冥想疗法尚在初步试验阶段,仍有许多不确定性,我会尽量避免今日的惊扰重现。”
“您不必为此挂心,更不必为我收敛。疯癫病人本就没个定性,我早已习惯。他们可怜的灵魂,正在经历撒旦的折磨与煎熬,急需您继续慷慨施援。”
普渡修女神色悲悯,回答得道貌岸然、一板一眼。丝毫看不出方才趴伏在地的疯狂模样。
殷臣微微勾唇,适时提出了绘画工具的需求。内心仍在惊慌中的修女,自然是满口答应。
两人就此分别,修女表情平静,背影却没有平时那样稳重。
殷臣目送她离开,目光饶有兴致地转向了那间忏悔室。
他重新戴好礼帽,用手杖拉开狭窄的黑暗隔间。
令人窒息的强烈腐臭味,铺天盖地喷涌而出。
原来忏悔室里没有神父。
神父早就死了。
第67章 利普顿疯人院(4)
殷臣的心情不太美妙。
在这地方,洗澡是最不方便的事情之一。
所谓的单人浴室,也只是一个非常宽大的木桶。想洗澡需要提前很久做准备,由仆从抬着水盆不断地烧水、加水,效率极低。
他忽然理解了香薰蜡烛和医生必备手杖的重要意义。
太臭了,必须速战速决。
殷臣用手杖边缘戳了戳腐败的尸体,低声问:“神父?”
“孩子,我在。”
苍老的声音从尸体深处传出。殷臣能听见他溃烂的喉管在轻轻震颤。
镶嵌着黑曜石的蛇纹木手杖上抬一寸,戳在尸体泛黄的肋骨上。殷臣垂眸:“你是怎么死的?”
“孩子,我还活着。”
“你的身体已经死了。”殷臣稍稍用力,手杖径直穿过腐败的皮肉,顶在了忏悔室另一侧的木墙之上。
“□□死亡,并非死亡。
“上帝赐予的惩罚,如圣泉将我包裹在母亲温暖的子宫……
“我的灵魂,永存于世,救世济民……”
说得真好听,但殷臣不太信。
他怀疑这位神父,已经变成了无意识的自动应答机。
但绝对不是普渡修女的手笔。
否则,修女不会轻易离开,独留他一人在教堂探索。
既然如此,古板严肃的修女会骤然发狂,如野兽般囫囵撕咬人体最为污秽的部位……是真的出自于她本意吗?
也许她也是被害者。
殷臣忍着恶心,提起油灯,将尸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