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100
阿鱼依然守在屋外,听着里面两个人在做决断。贺茂无惨的犹豫她怎么会不懂,吃下人鱼肉并不代表着绝对的美好,和她一起吃下那些肉块的人都变成了怪物,而她,在数年间都没能像正常女孩那样拔高生长。
对于贺茂无惨的犹豫不决,阿鱼决定为他添上一把火。
“反正都要死了,试一试又没事,大不了提前一天死。”她试图以冷淡的口气来摇摆无惨的内心,快些决定下来吧,快点决定吧,生与死就在这一刻。
哎,她竟然也会说这种话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贺茂无惨最终还是吃下了人鱼肉,紧接着,他的身体就开始产生一系列的不适应症状来。阿鱼当时吃下人鱼肉的时候很痛苦,全世界都在她眼前颠倒了,贺茂无惨的情形与她所不同,阿鱼也无法断定其中是否有真正的良效。
他们忙活了一天,擦了很多汗,喂了很多水,到后半夜,贺茂无惨变得平静不少。这下总该可以休息了吧,阿鱼困倦地抚摸着红眼的白兔。
但小缘(阿鱼听见了他的名字,森缘一)却站了起来,像是作下了某种决定。
走……要走吗?现在?
阿鱼想劝对方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休息会儿再离开,多累啊,你的脸色甚至有些发白,有什么事到了白天再说吧。虽然白天也是阴沉沉的雨天,但那至少会是明亮的白天。
无惨用手指轻轻地敲着地板,阿鱼朝他看了过去,那张因汗水湿透了的脸柔弱得让人怜惜。
小缘也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几乎化为一片虚无。他跨过了门槛,在雨幕里消失不见了。
阿鱼猛地站了起来,可院子里压根没有对方的身影。白兔被她抖到了一旁,它一蹦一跳地顺着长廊逃走了。
“小缘?”
阿鱼的声音弥散在雨声中,她茫然失措地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才从记忆里摸出“家”这个形象。
他回家了。
在这种时候。
是因为他已经做完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吗?
阿鱼回到了屋内,贺茂无惨缓缓地眨动着双眼。他的皮肤依然因为缺水而显得干枯,双唇之间还黏着一些干涸的血迹。可阿鱼分明觉得,他的身体里正膨胀着一股有关生命的气息。
他活过来了,他兴许已经从死亡的魔爪里逃走了。
第二日,贺茂无惨扶着门框,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屋子。他瘦削到可怜的身体立在雨前,不知为何变为梅红的双眼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院子里每一样无聊的事物。
阿鱼冷冷地笑了,“真好啊,看起来你已经开始恢复了。”
贺茂无惨无力的肌肉下正在填充新的血肉,没过多久,他就恢复成了普通公子的面貌。
他的脸色虽然还是那么苍白,可再也不是将死之人的灰白或青紫。他也再不需要其他人扶着他行动,自己一个人就能离开家。
阿鱼也说不上,这究竟是人鱼肉的力量,还是那些所谓的改良汤药的力量。
她抱着小玉静默地走在无惨身后,看着这个青年逐渐走入正常人的生活。
“你就没有一丝感激吗?”在贺茂无惨换上官服的那一天早上,阿鱼忍不住质问道。她既不是使女也不是情-人,反倒像是一棵矗立在此处的树。
贺茂无惨慢吞吞地在镜前欣赏着自己的模样。一瞬间,一把刀被甩到了阿鱼的面前。抽出刀,漆黑的刀刃上反射着阿鱼的双眼。
这是小缘的刀。阿鱼抚摸着刀刃的表面,小玉在旁边不停地撞击她的右腿。
“感激与不感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要我跪在他面前道谢吗?”
听见那傲慢的语气,阿鱼恨不得给对方的脸上来上一拳。可她只是个平民,平民注定要受到来自世界上的诸多不公。
贺茂无惨缺乏人气的红眼睛看向阿鱼的黑眼睛,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别摆出那种恶心的表情,真叫人倒胃口。”说罢,他令使女为他戴上官帽,离开家门后便乘坐着牛车去往朝堂。
让那种没心没肝的人赶紧死吧!阿鱼殴打着地面。发泄完自己的情绪,她又看向赤乌以及小小的兔子。
阿鱼自言自语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活着就像是走在一条看不见未来的道路上。
平安,镰仓,室町。
路过曾经是肥荣城的地方的土地时,阿鱼遇见了一朵青蓝色的彼岸花。她怜爱地触摸着细细的青色花瓣,最终将它带回了家。这种花一年只会开几个白天,而阿鱼希望它能够一直、一直开下去,在她的记忆里永不散场。
她把花存放在松脂之中,看着这朵花在松香里凝固成形。
江户,明治,昭和。
他们渐渐走入了现代社会。
阿鱼有一种不可靠的预感。
也许在某个地方,他们将会重新遇上那个叫森缘一的男孩。她不知道时间还要多久,也不知道到了那时候,她还会不会记得对方。毕竟人生中没有绝对的事情,曾经的情感也会随着漫长的时光缓缓流逝。
阿鱼让人精雕了她的琥珀,她决定将那朵被她所封存的花变成发饰。
青色的彼岸花,看着它,就好像看见了过去。
“怜子那个身份过时了吧。”
正当阿鱼追忆往昔的时候,贺茂无惨,不,现在应该叫产屋敷无惨了,他突然提起了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