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诡异人生_分节阅读_第1675节
长相颇为俊秀的尚仁闻声瞪了他一眼,斥了一声:“别吵!”
便又埋头掐算起来。
尚白脸色悻悻,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四周的景色,遍生野树的深林小道间,只能在偶尔之间听得几声鸟叫,便是那鸟叫声,都更映衬出当下深林的幽寂来。
远处河坡上,草木掩映下,还能看到几座立着潦草石碑的野坟……
这么少见人烟的小路,不良帅真会从此间经过?
看着那几座因被雨水冲刷去坟土而暴露出其下枯朽棺木的野坟,尚白心底忽生出几分寒意。
他心里打起了鼓,便想催问尚仁‘探问天息’的结果,哪料他回转过目光,却并未见到身旁的同伴,只看到一个穿着深灰僧衣的清秀和尚!
尚白心头一惊,更不知当下是甚么情况。他张着口,一时愣神不知所措之际,那和尚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面露笑容,道:“此地风景如何,施主?”
“啊?啊——”尚白更反应不过来,连叫了两声,回过神想要回应那年轻和尚几句的时候,身后又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那人说道:“带回去罢。
不良帅还要寻人问话。”
听到身后突然传过来的声音,尚白赶紧扭头,就见一个矮汉把尚仁扛在了肩上,迈步朝不远处的小路上走去。
尚白顺着那矮汉的走向,便看到了小路上聚集了数十骑,男男女女为数众多的骑手,将一个高大青年人簇拥在中央,那青年人立于彼处,似乎感应到了尚白的窥视,亦朝他投来目光。
——这就是他们说的不良帅了罢?
竟是以此种方式与不良帅一拨人相遇……
尚白赶紧低下头去,脑海中念头纷纷涌动,此时又听到那年轻和尚笑着与自己说话:“施主,请随我来。”
其说着话,亦起身来,走向那一支骑队。尚白左右四顾,自觉没有逃跑的可能,而尚仁今下都被人扛去了不良帅的车阵里,他也不能抛下挚友独自逃跑,便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了那年轻和尚之后,与那未知身份的年轻和尚一同走近不良帅的车阵。
“确如将主所说,彼处确实藏了这两个人。”扛着尚仁的矮汉走入车阵中,邀功似的拍了拍肩上尚仁的屁股,惹来尚仁冲他怒目相视,他浑不在意,咧嘴笑了几声,将尚仁掼在地上。
走在尚白前头的年轻和尚,将他亦领到了那‘不良帅’的马前,其朝不良帅合十行礼过后,亦归入车阵之中。
马上的不良帅——苏午垂目看着两个中年人,笑着出声说道:“两位众妙宗的道友,专门探问我之气脉,在此地留候于我,所为何事?”
他话音落地,尚白就吃惊地仰头看向了他。
尚白没有想到,他与不良帅素未谋面,尚仁也只是稍稍借助‘探问天息’之法,确定这位不良帅的行踪而已——双方之间未有任何或直接或间接的接触,对方就已然反过来拿捏住了他们俩的行踪,更顺着那些微不可查的痕迹,直接抓住了他们两人!
这是甚么老妖怪?
尚庸掌教怕也没有这种手段!
相比尚白,尚仁便要镇定得多,他精通‘探问天息’之法,当时以探问天息法门来窥视苏午行踪之时,他便已经预感到,自身所为,已被这位不良帅所感,反过来锁定住了自身的因果——这也是他要领着尚白来投不良帅的主要原因。
“我与尚白师兄,今在司天台中位居要职,负责监察天象。
自将军踏足华山之后,华山之中,便有异相频生。黑云蔽日、巨树参天、山摇地颤、渭河决堤……此种种异相,皆非吉兆,圣人心有隐忧,便着我师兄二人、丽京门中暗探、佛道二门高僧羽士,及至几位不良人主事,至此调查华山频显异相的根因。”尚仁深吸一口气,将胸中早就预演过无数遍的言语,向苏午娓娓道来,“贫道借助‘探问天息’之法,偶然探得将军气脉,知道将军可能会从此地经过,是以专门在此地等候将军。
将军深涉华山诡变之内,对于华山诸般异相丛生的原因,自然比局外人更加清楚。我与尚仁师兄,今下便是为了向将军‘问道’。”
“问道么……”尚仁这番精心准备的言辞,果然引起了苏午的注意。
他听懂了尚仁的言外之意。
长安京中的圣人频频调遣诸方力量,前来探查华山诡变的真相,其实已然说明,今下不论是佛门还是道门、不良人亦或丽景门的暗探,都绝难令圣人完全信任。
唐玄宗原本对道门颇为倚重,对入朝为官的道门弟子大加提拔,身边亦会常常跟着几个高道。
若在从前,他要探明某事真相,多会请叶法善或是罗公远前去,将事探明。
如今对华山诡变之事,他却并未令叶法善代劳,反而调集诸方力量,同至华山周边,令他们来收集各方消息。
他对道门忽然变得不如从前那般信重了。
原因在何处?
苏午心中暗有答案。
尚仁今下所言,其实正对应了苏午自走出华山之后,前往诸地收集、探查得来的种种线索,对方倒没有试图诓骗他甚么。
玄宗真正态度,尚且需要他回京之后,面见对方之时,才能完全探明。
只是今下这两位众妙宗的道士主动传来的提醒,也叫苏午更有了心理准备,他看了看那神色忐忑又茫然的尚白,转而接着与尚仁说道:“天后于华山下生,令‘龙华神树’借山根与渭河之水倾灌滋养长成,其欲设‘龙华初会’。而我联结诸方,伐倒神树,引致山根摇颤,天后远遁而去——此即华山诡变的全部真相。
你可将我所说,如实呈报圣人。”
第1407章 、“内情”
“这……”
尚仁未有想到苏午会这样回应自己,更震惊于不良帅言语中透露出的种种情报。
天后下生、龙华树成、华山摇颤……这每一件事单拎出去,都会令人难以置信,只会当作是传说故事来听,可当这几件事联合起来,却又令尚仁觉得,不良帅所言非虚!
他所说的事情,极可能真正发生了!
可是——自己就这样带着从不良帅这里听来的情报,去向圣人禀报?
这与尚仁师兄弟的初衷相悖……
二者不愿卷入圣人与苏午之间可能爆发的争斗当中去,成为这场争斗中无足轻重的牺牲品,权衡利弊之下,尚仁才决定带着师兄尚白来投不良帅——他先前精心准备的那番言辞,其实亦算是他的‘投名状’!
但这位不良帅不知是未有听出他的话下之意,还是根本不接受他的投诚,直接这般回应了自己——此般情形,与尚仁预想中的情形,根本不一样。
“怎么?”苏午笑着看向一时发愣的尚仁,出声道,“而今圣人着你们前来探查华山诡变之真相,我今已将自身于华山当中经历如实相告,你还在这里发愣做甚么?”
尚仁在苏午的言语声中回过神来。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苏午一眼,眼神里还有些迟疑。
身后的尚白听着师弟与不良帅的对话,内心暗暗着急——这位不良帅怎么好似不太聪明的样子?
连自己都听出来了尚仁师弟话外之意,怎么这位不良帅好似还未听懂?
看来得须自己直接出声,挑破这层窗户纸——尚白把心一横,立时就想张口出声——然而他两片嘴唇此下好似黏住了一般,牙关紧咬着,此下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有人使了未明法门,堵住了自己的嘴!
尚白眼神惶急,看向周围那些言笑晏晏的不良人、僧侣、女子,直觉得他们都是封堵住自己嘴巴的罪魁祸首!
罪魁苏午并未向尚白多看去一眼,只看着尚仁,看其向自身稽首行礼,亦躬身以作回应。
尚仁严肃道:“我等奉圣人之命,前来探查华山诡变真相,今时只是从将军口中听得了些许华山诡变消息,便回转去向圣人汇报,全然没有自己的判断,圣人或许不会满意。
今便与将军道别,我们两师兄弟赴华山去了。”
“你领圣人旨意,在此间探查华山诡变真相,至今最大收获是甚么?”苏午忽然向欲要带着尚白离开的尚仁问道。
尚仁垂目思索片刻,道:“最大收获自是以探问天息之法,探得不良帅行踪,继而得见不良帅。”
“嗯。”苏午点点头,“那我又是否曾与你直言,华山之内诡变真相?”
“不良帅知无不言。”
“你既已从我这里得悉华山诡变真相,缘何还要亲赴华山去探查?”苏午眯起眼睛,再次问道。
尚仁下意识回道:“我等只是从不良帅口中探得情报,圣人对此或许不会满意……”
他说过这两句话,忽然间意识到了甚么,面色一滞。
就听不良帅笑着道:“我亦是奉圣人旨意,前来华山根绝此地诡变,圣人知悉内情,他从任何地方得悉的情报信息,都绝不如从我口中听来的详尽、真实,你首先从我这里得到了华山诡事的真相,将此汇报于他,他又究竟有甚么不满意?”
尚仁张了张口。
迎着苏午的目光,他忽然说不出话。
那些呼之欲出的‘内情’,此下根本不可能摆到台面上来——因为那个‘内情’,在此时一旦说出,涉及内情的双方,不论是圣人一方,还是不良帅这一方,都不会承认这个所谓的‘内情’!
圣人为何会不满意?
圣人自是因为对不良帅起了疑心,今时自身从不良帅这里获知情报,他自然不能满意!
圣人又究竟有甚么不满意的?他该十分满意才对——因为本就是他令不良帅来处置华山诡事,不良帅将个中实情如实传回,他必定是万分满意的,没有第二种可能!
更为关键的是自己,缘何要妄自揣测圣人对华山诡事的态度、对不良帅的态度?
自己只需要本本分分地将从不良帅这里得到的消息,如实汇报给圣人,便算完成了任务,不需承担其他任何后果!
反之,今下自己若是多嘴向不良帅道明心中所想——那才要坏事!
尚仁心中念头飞转,终于借着苏午有意的引导,将个中关节想得通透。他暗暗庆幸于自己当下未有多话,而尚白师兄此时也出奇地保持了沉默,但他稍一转念,心中又微生寒意。
自己若是如尚白师兄一样,甚么也不多想,甚么也不多做,亦难免大祸临头!
庙堂局势瞬息万变,每一步却都必须走得精确无比,不偏不倚——这却太折磨人了!
这次事后,自己与尚白师兄还是设法远离长安,不再踏足庙堂之中罢……
尚白心中有了定计,面上亦有了些许笑容,他向苏午又一稽首,道:“今日既在不良帅这里得到华山诡变消息,我与师兄便不多停留了,这便返程,向圣人汇报消息。
将军,在下与师兄先走一步,告辞!”
“保重。”苏午点了点头。
尚仁返身拽住尚白,两中年道士退出车阵,匆匆迈步,闷头往前走了不知多少里,直走到绝路,往前即是洛河横断了前路之时,方才停住脚步。
“呼……”尚白、尚仁同时长出一口气。
二人忽又相互对视。
“我方才嘴被人堵住了,一下子说不出话了,真是奇怪——不良帅那伙人,缘何不叫我说话?”尚白满面疑惑地道。
“多说多错,当时你幸好没有多话,我还当你是终于聪明了,脑袋开了窍,却未想到你是张不开嘴,说不出话。”尚仁摇头回道。
“说的甚么?
我怎么听不懂?”尚白又瞪圆了他那双清澈的大眼,看着尚仁师弟,两颗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着,又道,“你先前还觉得圣人已不信重不良帅,两者之间,必有一场争斗,所以要来投不良帅……如今怎么又变了个主意?
我们真要回京去,把不良帅所言如实禀报给圣人?
你不是说若只是这样做了,圣人必不会满意吗?”
“这些话,以后休要提起了。”尚仁摇摇头,郑重地告诫了师兄几句,“你素来听劝,今时也是,务必将这些话烂在心底,不能再向任何人表露。
我们如今——确也要回京向圣人如实汇报不良帅所言。
他应该会满意,也或许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