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番外三 没有你的十一载126
梁宴总在想。
曾经他觉得,失去挚爱已经足够令他痛彻心扉。他抱着沈子义冰凉的尸体,在雪地里哭的泣不成声的时候,他觉得这就是他一生里最大的劫难,他活该在这场劫难里鲜血淋漓怀着一颗日日思念的心,悲伤的、孤独的死去。
但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上天看似怜惜他、偏爱他,让他误打误撞间留住了沈子义的魂魄,让他得以和沈子义冰释前嫌、重修旧好。甚至他曾经不敢奢望的独属于沈子义的垂爱,竟也在吐露心迹后得到了回应。
哪怕他日日受着内心噩梦的纠缠,午夜梦回每每心悸颤醒,他也发誓,再也不会放开所爱之人的手。
但命运总是爱捉弄人的。
梁宴后来总是想,老天或许是憎恨他、厌恶他的,不然怎么会在他差一点就要幸福圆满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夺走他的所有,把他重新扔回独身一人的深宫里。
意识到沈子义要离开,其实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那日下了朝,梁宴留段久商讨国事,要走时,段久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把怀里的一个小纸包递给他,说道:
“沈大人好像以臣的名义在望鹊楼订了一些东西,望鹊楼的凭据送到了臣府上,这几日臣也没遇见过宰辅大人,只能劳烦陛下转托了。”
梁宴想起来沈子义要带他去市集闲逛当做补偿的事,勾着唇接过来放在桌上,准备一会儿带给沈子义。
可偏巧,那日进来给他倒茶水的小太监是个胆小怯懦的,一杯茶他倒的抖了三抖,最后手一颤,毛手毛脚地打翻了茶盏,一杯水尽数泼在了桌上。
梁宴没管气呼呼用浮尘往小太监身上打的苏公公,只连忙把要转交给沈子义的纸条拿起来,看着上面已经浸湿纸张的水迹皱紧了眉。
水滴顺着纸张的弧度往下落,梁宴看到纸张上隐隐透出烟花两个字样。梁宴其实并不想拆开纸包,虽然他清楚,沈子义能直接用段久的名义不瞒着任何人办的事不会是什么大事,他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但他怕水迹干后纸张上的字迹看不清,还是打开了那张纸,想着把内容记下来告诉沈子义。
如他所想,字条上的内容平平无奇,只是望鹊楼接受了一笔烟花的钱财,表示会准时准点燃放烟花。
没什么值得惊奇,甚至没什么字里行间藏着的暗语。
可梁宴的心里就是“噔”地一下,声音不大,却在他心里激起一层涟漪。
市集、桥面、烟花。
一切都与多年前上元灯会那一幕完全吻合。
梁宴的第一反应也是,沈子义想带他去看烟花,想给他惊喜。但许是他这一生吃过太多苦,又许是他对沈子义了解太深,他在短暂的惊诧和惊喜过后,心底不好的预感却愈渐加深。
怎么偏偏沈子义挑了今天要带他去看烟花呢?为什么那夜沈子义没有进他的梦?宫里沈子义熟识的鬼该投胎的投胎,该走的也走光了,什么样的事才会绊住沈子义的脚步?
沈子义说要补偿他的时候,为什么眼底这么留恋?
梁宴太了解沈子义。
偏偏这一次,他不敢想。
一直到那场烟花结束,他都不敢想。
他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努力伪装的轻松又愉快,仿佛这只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出游。但他的身体状况实在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差,还没熬到回宫,他就抑制不住的在巷子里吐出一口血。
沈子义太聪明了,梁宴回宫的路上一直在想。他得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来掩饰他今晚异常的情况呢?买糖葫芦的借口实在太拙劣,沈子义不可能不怀疑。
但梁宴很快就明白,他不需要再绞尽脑汁想一个借口了。
因为面对挚爱时,他们的借口一个比一个拙劣。
那个向来把心思都藏在心里的人,那个好像一生都在权势拼搏内心却比谁都软的人,那个总是嘴硬说不在乎却会在夜间偷偷给他盖衣服的人。
就那么笑着看着他,扬着嘴角仿佛开心的不能再开心了,说道:“梁宴,去吹了那盏灯吧。吹了那盏灯......我就能回到你身边。”
梁宴心里那块荡起涟漪的石头圈土重来,翻卷着惊涛骇浪在他心里锣鼓喧天。
沈子义眉眼弯着,神情掩藏的天衣无缝。
可梁宴想,
沈子义,你怎么这么难过啊。
你怎么好像......难过的快要哭出来似的。
梁宴从来没有见过沈子义的眼泪。
那个年少就家破人亡的人,跪在皇宫大殿时,眼神是冷漠平淡的;后来他在朝堂上斡旋时,眼神是算计深沉的。哪怕最后他倒在雪地里,浑身是血,梁宴也从未在他眼底看到过什么悲痛的神情。
好像他这个人生来就不会痛。
无论过得多么苦,他都可以毫不在意地咽下去。
可现在,这个一生里最不屑说谎糊弄的人,这个从不显露难过神色的人,看着梁宴的眼带着笑,眼底却写满了悲伤。
吹灭长命灯就能回来。
满是漏洞的谎言。
梁宴曾经试了那么多办法,以命换命以血画咒尚不能实现,沈子义却让他吹了这盏吊着魂魄的灯。
梁宴很想问,
吹灭这盏灯然后呢?你真的能回来吗?
沈子义,你又要抛下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