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眼前这个少年单纯得可怕，完全是涉世未深的模样，是一片金贵的纯白的纸张，似乎在他身边多停留一会就会被他染黑。
　　这时他开始后悔问出这个问题。
　　他应该守护这样纯粹的信仰，而不是撕开一个裂缝，让原本被保护得一尘不染的少年意识到世界没有那么美好，那是对少年原来的保护者心血的辜负。
　　而瑞恩希也在楼倚霜久久的凝视下和沉默中感受到了些什么。
　　就像冰面的碎裂，无需尖兵利刃用力锤击，有时候就是一片花瓣的降落，在原本完整无暇的冰面点出一个碎缝，紧接着，整个冰面崩塌了。
　　此时的瑞恩希就是这样。
　　他温吞地开口：“因为我每次向太阳女神许愿，第二天早上太阳一出来，我的愿望就会实现。”
　　他走到矮凳边上坐下，弯着腰，背对着楼倚霜。
　　“我说我也想要一本魔法书，第二天魔法书就出现在了我的枕头旁边。我说我想要一双新鞋，第二天新鞋就出现在了我的床下面……”
　　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还带上了些鼻音。
　　突然，一只大手落在他的脑袋顶上。
　　楼倚霜摘下巫师帽，揉了揉瑞恩希的头发，试图把他变成原来的快乐小狗。
　　他柔声道：“那就是太阳女神显灵了。今天也是，财神看你心诚，决定帮你实现愿望。”
　　“那天的小瑞恩希作揖作得那么标准，财神看了肯定心喜。他紧赶慢赶帮你圆了愿望，但是东洲人太多了，许愿的信徒也多，所以来得稍晚了些。”
　　瑞恩希悄悄抹了下眼睛。
　　“对！”
　　但其实他心底的乐园已经轰然倒塌。
　　就在那一霎那，他想明白了过去十几年就没有怀疑过的事情。
　　不是太阳女神连这些小事都在乎，是老师和姐姐们在乎他的一切。
　　习惯所致，已至成年，他还没有发现她们的爱。
　　他不怨楼倚霜，反而庆幸，如果不是楼倚霜的话，他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老师和姐姐们为他做了多少。
　　那样沉默的爱，应该得到回报。
　　他抽了抽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转身。
　　搂着楼倚霜的脖颈深深拥抱。
　　-
　　下了第一场雪之后，九重山立马就到了鸟都不愿意出门的温度。
　　因为以往楼倚霜都会到后山闭关，所以含霜府没有什么变动，这次他和瑞恩希都住在这，屋里的东西就需要进行更换。
　　尤其是瑞恩希，不像修士那样耐寒，皮肤又薄，稍微吹点风就能把人吹得两颊绯红。
　　他叫陈稳去仓库里取了些冬日里用的家具，有暖炉，毛绒桌垫等等。
　　这时正在屋里做大扫除。
　　按理说楼倚霜直接用个大清洁术会更轻松，但是术法依照人心，即使是他用，也只能清洁到他所看到的地方，有些细小罅隙总会疏漏。
　　于是叫了五个学仆，做完之后可以到藏书阁兑换一百个时辰的借阅时长，因此大家做得还算乐意，打扫得仔仔细细的。
　　而瑞恩希则带着黑熊精四处乱窜。
　　他对新的家具感到很新奇，一会摸摸这个，一会玩玩那个。
　　黑熊精更直接，钻到一个花瓶里卡住出不来嗷嗷直叫，最后是瑞恩希倒拎着花瓶一抖一抖把猫抖出来。
　　出来之后黑熊精脚底打滑，在木制地面上刨了好几下都在原地打转。
　　“小公子能否挪个位？”陈稳正在打扫瑞恩希脚下那块地方。
　　还没等瑞恩希自己走开，突然一股强大的后推力把他直接推到了屋外。
　　然后把他挂在了门口的门柱上。
　　瑞恩希尚未弄明白情况，转头一看，黑熊精挂在门那边的另一根门柱上。
　　登时不气不恼，笑了。
　　楼倚霜给一人一猫各自一个爆栗，在套了个恒温诀，能保他俩一时不受风雪侵扰，随即进屋负责床榻的更换。
　　床榻上的物什还是不方便假手于人。
　　瑞恩希捂着脑门在门柱上晃脚，因为太无聊，只能和黑熊精比赛谁抬脚抬得多。
　　给猫都快整出腹肌了。
　　“怎么回事？”楚清游出现在门口，拎着一个木匣子，“什么条件啊，两个门神。”
　　他一向不以他人为乐，这时也不免笑了起来。
　　笑着，他打开木匣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有一个毛绒球，一个小猫形状的布娃娃，还有一根木棍，上面吊着几根羽毛……
　　瑞恩希歪歪脑袋。
　　楚清游解释：“这些是给小猫……黑熊精准备的玩具，像这种有填充物的，里面都是装的祛寒除湿香气馥郁的草药，其他的都是在药汤浸泡过的。小猫可以玩，你闻了对身体也好。”
　　“喔喔，谢谢你哦。”
　　“新衣服吗？很好看。”楚清游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他还打算给瑞恩希做两身衣裳，那些玩具就是他亲手做的，只是可惜衣服这条道被师尊捷足先登了。
　　瑞恩希也不算是害羞，但也没有自恋到被夸奖都毫无反应，轻轻咬了下唇，眼睛亮亮的。
　　在屋内做打扫的陈稳听见动静出来看了一眼，见二人谈笑甚欢，一时沉默，旋即转身去里屋通报渡霜仙尊。
　　虽然他并不乐意任何一个和瑞恩希相处得好，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学仆，兢兢业业做好他的本职工作，然后，凭借他们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资源摸爬滚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