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够了!”
岑书研不耐地打断:“他是妖与否,你说了不算。”
女人竖起纤长玉指,扬手指朝天边,低喝道:“既望夜的月亮说的算。”
殷无涯又被噎住,心想有些人就是轴,竟任凭虚渺谣言、无证史鉴,甚至信奉月亮,便对无辜者生杀予夺。
他知晓自己不该再待在此处,起身拂平衣角褶皱,跟岑书研告别。
随着一记关门声,周遭又静下来,岑书研眸光转向窗外。
月色微凉,女人的声音也凉,她喃喃低语:
“月亮说的也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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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无相富得流金淌银,乌玉与琉璃搭成宫殿,宫殿连纵又聚为大城,盘踞横桓如毛发茂盛的巨兽,即便天寒地冻,也养得起大小奇珍异草。
城外路有冻死骨,宫内却生千树万花。
殷无涯横穿郁金花院,边骂边足底轻移。
直到堂厅,听见鼎沸人声方慢下步伐,拿出归元长老的‘正经模样’。
惊雷峰弟子被安排在主宫的东南角小院,位置偏僻,光芒暗淡,且是风口。
但饶是大风呼呼吹,也挡不住弟子们炽盛的剑意。
已过亥时,北域天干物燥,宫内有明文禁制,不准燃明火。
屋内鲛珠暗沉,是下等劣品,不如星点亮。
于是,惊雷峰一众弟子便列剑阵,以剑势引雷纵火,围炉夜话。
殷无涯掏出从伽蓝寺顺来的平安符,挨个挂在徒弟脖子上,边听弟子们吐槽,边悉心叮嘱。
“明日不要逞能,不要恋战。”
“打得赢便打,打不赢便认输。”
手中符仅剩两条时,殷无涯眯起狭长的眼,道:“容舟呢?没跟你们在一起?”
小弟子挠挠头,小声交代道:“师兄去后山练剑了。”
殷无涯又问:“几时去的,何时回来”
小弟子嗫嚅道:“太阳落山时离去。没……没说何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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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相宫外三百里,没有灯火与金壁,辽阔川原无边无际,多年来平整洁白胜过丝绸,此时却有道脚印划破绸面,融入大雪。
容舟当然没在练剑,而是在走路。
从夕暮至黑夜,他隐匿自身气息,避过层层重兵巡逻,徒步翻越无相宫后山,走进雪域,身后背了两把玄剑,逆风而行。
愈往前夜色愈深,风打在剑柄上铿锵作响。容舟重重咳了两声,呛进满腹冰碴。
“停。”
一记声音混杂风雪传入耳内。
“就在此处。”
闻言,容舟驻足抬眸向前看,无数雪片迎面而来,吹进大氅毛领里,冰得他一个激灵,他抖了抖道:“雪太厚雾太浓,什么也看不到。”
那记声音再次开口,道:“拔出无妄。”
容舟咽下喉头碎雪,抬手拔出身后一柄剑,投掷于白茫雪地。
那剑身修长玄黑,剑柄处符纹错综,如龙走沧澜,剑尖晕开大片光芒,扩散至四面八方。
刹那,血腥气喷薄而出,华光横扫,片片雪花连成素白幕布,无数场景跃然于眼前。
万千妖兽从嘶吼反抗到俯首称臣;
鬼魅伸出利爪,向人间讨债,最后落到魂飞魄散。
海潮狂涌,火山喷发岩浆,转而又风平浪静。
剑出鞘的那刻,百只鬼千只妖万只魔俶忽而过。
它们同样穷凶极恶,也同样抵不过那剑斩群山的威压。
少顷,腥风消弭血雾散尽,‘幕卷’支离破碎,白雪中只留玄剑。随后,它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又轻松拔起。
江逾白玄氅墨发,衣袍猎猎,脸色虽苍白,握剑的手臂却平稳有力。
容舟眼眶皱缩,呆若木鸡,虽已有准备,但依旧被方才种种所震撼。
他喃喃道:“老天爷,我竟有个神仙师兄。”
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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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归元桃岭瀑布前, 江逾白吸纳方圆百丈灵气,神魂出窍,轻飘飘按住了容舟, 与其对坐于行云下。
落座后,容舟开门见山, “黎纤是妖吗?”
江逾白颔首, 坦白道:“他生于折吾深处, 是天地之精,山水之灵。”
容舟瞠目结舌:“你何时知晓的?”
江逾白道:“见他第一面。”
“你养妖!”容舟骇然:“你疯了!”
“嗯, ”
江逾白点头, “疯了, 早就疯了。”
疯了, 早就疯了, 一万年前就疯了。
山谷柔风轻拢,鸟雀低鸣,四野一片暖融,伴着潺潺水流,江逾白平淡地述尽了前尘与今生。
在虞渊上方,有七十二山峦盘踞于云巅, 那里终年沐浴圣光,紫气昂扬。
外界风雨琳琅,但灵山的月色永远温柔, 浮空花桥凌驾天穹,仿佛春色可以永恒。
浮黎在这里生活很久,他白日在山间打坐修行, 听风煮茶看花下棋,夜色降落时, 他便折椿杈为剑,机械性出招收招,几万年如一日。
渡厄鬼域那位小堂弟曾说他无聊,说他生活乏味,笑他整日练剑不知要用来干嘛。
遭人调笑,他也不恼怒。松风穿堂过,少年郎拂落肩头梨花,抬首敛眉,“天地终有浩劫,当居安思危、防患未然。”
堂弟听了,先是一怔,便大笑他杞人忧天。
那时,小酌煌锦衣华服,乘着八尾火凤辇,高高在上,神色天真又桀骜,“那又如何,我与堂兄生来为神,强大而尊贵,合该受万物敬仰,理应永生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