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渡厄城·十一183
软纸皮折作鲤鱼的形状, 很小一只,内里裹着银烛,点点萤火安静燃烧。
酌煌挑了个大红莲花样式的,“堂兄的灯不好看,殊形诡状,滑稽可笑……”
闻言, 江逾白驻足,一字一句,认真回道:“它好看, 我喜欢。”
上古时的折吾,河面开阔,岸边曲廊连接河心亭, 江逾白三两步甩开酌煌,率先进亭子落座。
亭内有桌, 桌上有酒壶与棋子。
棋子落满檀木盘,鳞次栉比,黑白对峙,旗鼓相当,是平局,亦是死局。
酌煌闪现到对面,“我们下过许多次棋,几万余年来,总是你赢。”
他眨眨眼皮,“这是我唯一‘赢’你的一次。”
江逾白伸手轻触棋子,微凉感渗入指尖,脑中飞快闪过某些画面。
清晨旭日东升,在远山投射碎金般的光。
竹楼内,他正与人对弈。
对面的人很聒噪,对着他东扯西唠,胡言乱语。
棋局上黑子白子,你来我往,堪称战况胶着。
可是他却没把心思放在两者中的任何一个。
青茶汤雾气氤氲,他的眼角余光穿透薄雾,投向支摘窗。
窗子开了小口,外面是另一番天地。
松苑结草庐,闲云封户,芰荷飘着香,铁锅冒着泡,泉水滴答滴,小鸡崽围着老槐树啄米粒。
这里没有浓郁仙雾,没有紫气东来,只有人间烟火味。
烂漫春光下,台阶上蹲着个少年,麻衣素布,身量清薄。
他正在吃土豆,吧嗒吧嗒,把两颊撑得鼓囊。
——土豆有那么好吃?
江逾白勾了勾嘴角。
与此同时,对面的人朗声笑开:“堂兄,我们平局诶!”,江逾白方悠然回神。
这边,酌煌卷起裤腿,坐到岸边开始垂钓,纤长的线伸入水面,激起微小涟漪。
不多时,脚边的竹篓被全部装满。
几只鱼边吐泡边拍打着鳍,看起来有些可怜。
酌煌眯着眼笑了笑,少顷,剥鳞、切片、灼烤、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堂兄,给。”苍白的手伸向江逾白。
荷叶裹着肉片,一青二白,鲜香宜人。
“我不吃鱼。”江逾白拿起枚黑棋。
闻言,酌煌笑得更肆意,出手成风,一道劲气打出,须臾后,岸边竹篓同鱼皆化作了灰烬。
“你有病?”江逾白语气骤然变冷。
酌煌垂眸,有些委屈:“无非是杀几只畜生,堂兄做什么凶我?”
他扬首直视江逾白,眼珠黝黑,像是深渊,“凡人浩如烟海,妖物多如繁星。你是九天仙,就算杀光他们…也是无所谓的。”
“你有病。”
这回是肯定的语气。
江逾白几乎被气乐了,漪澜五洲地面广,竟也能养出这样的奇葩失心疯。
酌煌耸耸肩,做无辜模样,“怎地就是我有病,我倒认为是堂兄观念有误!”
夜幕降临,月上柳梢头,人们陆续开始放灯,天边也炸开大团烟花,惊起连接的鸥鸣。
酌煌指着眼前的盛景,缓声转移话题,“堂兄觉得美否?太平否?盛世否?”
美否?太平否?盛世否?
伴着满江星斗,莲灯里的银烛将彻夜长明,两岸棠槐盛开,河风清软,夜色浮华,人们笑得肆意且欢快。
“很美,很太平,很盛世。”江逾白如实回答。
酌煌喝了口茶,开怀一笑。
“可惜…有美中不足之处。”江逾白叹气,眼底有嘲弄,可脸上却摆副失望模样。
“怎么?”酌煌疑惑地问,“可是有要精进的地方?”
江逾白摇头,好整以暇道,“再改也是假的。”
酌煌怔了下,舔舔唇,稍后道:“堂兄何意?哪里不对哪里假?”
江逾白二指并拢,捏住黑棋,落在不起眼的边角,“处处皆不对。运行规则不对,灵气体系也不对。”
“至于哪里是假的,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他坦然道,“花疏草木,山川溪谷,甚至连一粒尘埃都是假的。”
‘咔嚓 ’
酌煌手中的杯盏寸寸碎裂,将手掌扎得通红。
江逾白继续道:“凡事有光必有影,可是在此处,人们只知笑,不知哭,与常理不符;仙君视凡人为刍狗,凡人却天天礼神拜佛,则为因果相悖”
酌煌沉默了一会,而后周身气压高涨,眼神也凌厉起来,“难道这样不好吗?”
“尘世有春色,人间永太平,仙君高枕于九天,操纵万事万物。”
他长臂一挥,广袖翻飞,扬声道:“风起!雨来!”
他对天地下了命令。
于是,寒风挟凉雨,倾盆而至,从远方到眼前,仅在瞬息。
风卷落莲叶,折断花枝,雨滴答地敲在河面、檐顶、脚边,一声又一声,如泣如诉。
“看到了吗?”酌煌道:“不用顾忌天道法则,为所欲为,这种日子你不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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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如墨,万籁俱静。
寒鸦盘旋在树梢,发出刺耳嘶鸣。
沙砾在夜空悬浮,四目之下皆为废墟残骸。
不久前,这片废墟还是座宫宇。是宏伟的、奢靡的、神秘的、鬼仙大人所居住的宫宇。
可随着一道湛然剑光闪烁,引来寒江水奔袭,在猛烈的冲击下,宫厦倾斜,地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