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过渡
而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说不定正毫不在意,懒洋洋地躺在某个美人的怀抱里喝花酒。
江逾白道,“陈文如何反应?”
“没有反应。”丫鬟耸耸肩,讥笑道:“甚至还反过头来,安慰我们小姐,说什么天道如此,命运如此 ,叫我们小姐莫要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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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炮仗声过后,数朵烟花在天边炸开,复又碎成星屑流落人间。
新郎喜袍披身,在席见敬酒,笑容依旧如林中初见般儒雅随和,只是不见眸底柔光。
甚至于筹光交错间,红了眼。
丘寻越这厮靠着本家的雪山松狮纹,莫名其妙地成了宴上最贵重的宾客,被几位旁系捧上天,接连地恭维拍马屁。
待到上弦月爬至柳梢头,杯盘狼藉,宾客渐渐散去。
他得以脱身,七拐八绕,没入庭院深处。
于府邸最宏伟的楼阁顿足,蓦了一瞬,飞身而上。
重檐庑殿顶高耸入云,乌蒙云雾里早就站了两个人。
丘寻下意识地打了寒颤,这座屋顶是当初江逾白杀丘乙的地方,他站在上面,格外的不自在。
踱步到二人身边,他不确定道:“今晚我们能出去?”
江逾白俯瞰着下方,音色凉似霜:“能。”
浓重的黑笼罩天空,夜色无尽蔓延。
护院换了好几拨岗,这时,已有两三分疲惫松懈。
不知是哪扇门开了,传来‘吱呀’的响声,轻到堪堪压住蝉鸣雀吟。
下一瞬,本该洞房花烛,春宵一刻的新郎,却独立在风中。
单薄的身子形销骨立,喜服松垮,露出里面纯白的麻衣孝服。
画面突兀又滑稽。
他晃荡着走到主院边,如罗刹幽魂,僵硬地扯扯嘴角。
而后,他地掏出一张符篆,火折子燃起微弱的火苗,与手中符篆轻轻一触,随即均被抛入半空。
砰!
一声巨响过后,符篆炸裂,火星四溅,浑在风中,落在碧瓦朱甍上,飞进层楼叠榭里。
仅须臾之间,便势不可挡地喷薄与爆发。
清荷池塘的水快被抽干,却息不灭半丝火簇。
几处亭台楼宇转眼间荡为寒烟。
熊熊火光扑进江逾白的眸里,尖锐的喊叫声喧嚣而上,冲破夜色,刺进他的耳膜。
此刻,江逾白方才惊觉:这些火非寻常之物,是殷红色的。
殷红的红,且不惧水。
当是来自渡厄城的燎原火。
陈文一介凡夫俗子,如何取来燎原火?
火光覆盖了暗夜,扭曲了月亮。
一身红衣的女子发出绝望的质问声,几乎句句泣血。
最后,她发出凄厉的嘶吼,填充在流月城的所有角落。
待到残音散尽后,三人的意识不约而同地下沉。
沉入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第97章 过渡
***
夜阑过半, 四野乌蒙。
百里长林唯余几声寒蝉凄吟。
城隍庙内燃着一簇篝火,火堆旁围坐两人,神态各异, 偶有交谈。
尤符边轻拍怀中熟睡的婴儿,边鬼鬼祟祟地用眼角余光去瞥对面之人。
和尚的脸被灼灼火光映衬得诡异妖冶, 连皮肤都透着冷。
没有活人气的冷。
仿佛被装进棺材里, 尚未来得及腐朽, 就蹦出来的死人。
尤符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个激灵,好半天才定下心神, 拿捏着语气开口问道, “大师确定江逾白那小子消失在此处吗?”
玄芜慵懒地靠着墙假寐, 闻言只略掀了眼皮, “你不信?”
“呃...信, 我自是信的。”
尤符下意识地摇头,像是只被牵线的木偶。
他原本在竹林外守阵,因和尚躲开他的攻击,擅自闯进长林内而焦心担忧,却不曾想,约摸三刻钟后, 人家竟大摇大摆地折了回来。
还二话不说地,把他提来这间城隍庙。
庙宇周遭草衰木萎,水枯花蹙, 到处弥漫焦糊味,明显是高境修士比斗后的残迹。
除此,他还在惑心幻阵的旁边, 发现了啼哭不止的阿善。
自己满身的酒气,不想熏着娃娃, 便想叫和尚去抱。
他寻思着,和尚穿着特制的木兰僧衣,合该是伽蓝寺佛修,是心怀禅意,以怜悯行道,以慈悲济世的至善人。
谁知,玄芜竟冷哼一声,睬都不睬他。
无奈,他只能自个抱,所幸阿善到他怀里便沉沉入睡,剩得他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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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噼里啪啦地响着,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玄芜突然道:“你如今还未娶上媳妇?”
“没,没遇见合适的。”尤符尴尬地直挠头,犹如被夫子训斥的小童,眸底甚至有几分无措。
“是不是没人瞧得上你。”玄芜直起身,整理袍角。
“平日里少喝些酒,早点娶个媳妇回家,”
“不然老了后,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语毕,他又不搭理尤符了,靠在墙角休憩。
这边,尤符讷讷点头,又悠然顿住,回忆滚滚而至。
净水寒潭边,长者对弈;梧桐老树下,小童烹茶。
那日黎明,大师兄和二师兄去抓邪祟了,只剩下小师弟烫壶温杯,烧水煮沏,伺候师父与北域来的客人。
曦光逐渐被染上丝缕烟火味,乌金颓靡,夕暮倏忽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