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永安郡·二
“既然玄同罗盘未动,那就说明那日府中确实无邪祟。”尤符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太过自责。”
他撇撇小胡子,“况且…这些个人尚未死透,倒还有救,不是吗?”
尤符坐回上首,抿了口案上凉茶,撇过院子里的一圈‘尸首’,感叹道:“想来,这只鬼魅生前未了的夙愿即是报仇,也不知有多大的仇,多深的恨,以至于灭了人家上下三百多口。”
“不,”江逾白反驳道:“若单单只是寻仇,为何不直接将他们全杀了,而要抽走魂灵呢?”
尤符眼皮跳了跳,“你的意思是那鬼魅还想要这三百魂魄,做什么?贩卖吗?”
江逾白默了一瞬,又道:“如今,重中之急,便是找到这失踪的四个人,外加唤醒陈老头,将他们细细盘问一番,说不定能得来些许线索。”
尤夫子颔首表示赞同,遂召来导戒堂修士,挨个地分派任务。
江逾白随即问道:“掌院和陈老头在何处?”
“后花院。”尤符拇指一斜,“那老头的魂魄尚在,只是神志不清,口中胡言乱语,方才还晕厥了。我师兄正在给他输送真元。”
***
绕过九曲乌木回廊,在临湖水榭旁,江逾白找到了掌院与陈老头。
晏凛之还是副肃穆面孔,端坐在环椅上,眼梢略微上挑,远眺烟雨平湖。
陈老头扶着廊柱 ,面上,眼底,皆是哀戚一片。以头抢地,哀求声连连,“我家中妻儿老小,虽不全是大善之人,却也未做过丝毫恶事,坏事,如今却被邪祟所害……”
“还劳烦先生能救我一家三百余口的姓名!”
不掺任何情绪,晏凛之开口道:“从阴气弥漫的浓度来看,这勾了你全族魂魄的鬼魅约摸有三十余年的道行,说是厉鬼凶煞也不为过。”
“而你府前嵌有镂金符文的桃木匾额,又恰巧也有三十余年的光景。”
“她的目标更是十分明确,不去那些毫不设防的门阀世家。偏偏找上你这设有数道高阶除邪符文的陈府。”
“所以,你最好仔细回想,年轻时究竟有无做过害人之事。”
陈老头急忙回道:“我三十多年前就来了太乙书宫,极少下山回家,整日呆在书宫里,哪有害人的机会。”
“那你因何缘故,舍下家业妻儿,孤身入书宫?”
江逾白撩开垂丝藤萝的枝蔓,踱步踏进兰亭水榭。
第84章 永安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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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说, 当年因被一剑修的浩瀚剑气所震撼,所以油然生出问道求仙的意向来,遂弃了家业、亲友, 连夜跑来了学宫。”
“可你我同窗四载,为何…从未见你执过剑?”
江逾白斜倚在青花玉柱旁, 眉目间缀着疲乏与仆仆风尘。
他再次问道:“所以, 你到底因何要抛弃人间的荣华, 地位,甚至天伦之乐, 独身拜入学宫, 修苦寒之道呢?”
寒潭眸内迸发出锋锐的视线, 让人无处遁行。
陈老头的拳头数次捏紧, 又数次放开, 最后终究舍得开了‘尊口’。
“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月圆夜,我外出归家时,行至自家门口处,却不见护卫小厮相迎。唯独站着位穿嫁衣的姑娘。”
“她背对着我,不发只言片语。”
“我从生意场归来,饮了三五杯浓酒, 头脑混沌不清,迷糊着走近才发现,明烁烛火下, 那姑娘竟没有影子。”
“我吓得拔腿就跑,可却被她扯住了手臂,迫使我不得不回头。”
“本以为是青面獠牙的鬼怪, 却不曾想到…她竟那么美,面敷芙蓉, 娇媚昳丽,身上还沾着丝缕的海棠香。”
“我问她家住哪里,怎地大半夜穿着嫁衣跑出来,顺便邀她来府内小坐片刻…”
“姑娘原本是对着我笑的,可一听我这么说,就突然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而后...她的脸颊开始腐烂,口中吐出血水,手指蜕皮,露出可怖的白骨。”
“口中亦是念念有词,一直说我背叛了她,毁掉了她,还要叫我尝尽灭族之苦。”
“我濒死之际,一道莹白剑光划过眼前。来人是个同我年岁相当的剑修,他掐诀念咒,不消片刻就赶跑了那只鬼魅。”
“我当即跪地叩谢于恩公,并祈求他能在我府宅内设下阵法,护佑我陈氏全族的安危。”
“恩公沉默几许后,便在我头顶匾额上攥刻了一道金符,并告诫我永生不摘此匾,家人若是外出,也尽可能日落前归家。”
“而后,恩公又说我是那鬼魅仇恨的根源,他让我离开永安郡,躲到学宫去,尽可能地少回家,才能保族人平安。”
“于是,你便逐一应下了?”江逾白道。
“嗯,我总要为妻儿老小考虑。”
“那又为何在家中逗留多日?”
“给...孙子过百日。本想逗留两日就回书宫,但我那次子祈求我能多陪孙儿几日,我心一软就同意了。”
江逾白眸色幽如漆,单刀直入:“你当真不认识那女人吗?”
“我……”
陈老头靠坐在水榭环椅上,背后是半沉的乌金,天光把两鬓霜发晕映为澄黄色,他颓废极了,像是一杆子枯萎的藤。
良久,老头垂下头颅,喉咙里犹如灌了污浊的砂,他诚恳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