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他皱眉,没想到沈清浔竟幼稚、低劣到如此地步,要拿瓶香膏去挑衅作践黎纤。
他扬手扔出瓶子,羊脂玉瓶在半空划出弧形,‘砰’地落进池塘里,激荡起大片涟漪。
与此同时,本该离去的沈清浔,却在镇院石旁站着,将最后一串水花收进眼底。
他弯了弯唇角,轻叹道:“逾白,那药本就是给你准备的啊。”
涟漪重新融进清渠,水面归于平寂。
他理了理衣袍褶皱,掸落满身槐花,折身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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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院。
天字武修室的学子们正在进行笔试。
卷子非常厚!展开后长约三尺有余,遍布密麻小字,而且掌院先生拟的题!
这场考试漫长且煎熬,诸学子抓耳挠腮、左顾右盼之际,特别羡慕三个人。
一个是丘寒音,她是上回测试唯一得甲等的武修弟子。
故而此次大考只需交篇文章就可以。
还有一个就是丘际,这厮午时上交了空竹篓后,下午竟他娘的直接不来笔试了,作死的高手莫过如斯。
最后一个就是黎纤,小黎师弟方才入学七日,就成了他们之中最优秀卓越的学子。
人家记性好,反应快,悟性高,就连考试答卷时都如行云流水的畅达。
雕花玉漏里镀银粉末缓缓流过窄口,滑至低端。
天边残阳西斜,几缕余晖穿透斑驳树荫,碎金般地洒在大鱼的卷面上,映得这些墨字亮闪闪的。
黎纤悄然一笑,随后,落笔,交卷。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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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了?”尤符慵懒地掀起眼皮, 问道。
大考的监堂向来是众夫子抓阄决定。
他倒霉得很,竟抽到掌院的班级。
本以为挨到日落都不会有人交卷。却未曾想,刚打个盹就被唤了起来。
“写完了。”
黎纤把卷子折好, 放到桌案上,忽而作起揖来, 糯糯道:“有事请夫子帮忙。”
他来书院不过几日, 弟子礼却行得恭敬规范。
两脚并拢, 拱手弓腰的模样,像极了被霜雪砸弯的嫩芽, 薄弱且可怜。
惹得尤符把本来到嘴边的拒绝, 咽回腹中, “说吧, 什么忙。”
黎纤揪下系在衣襟处的锦绣荷包, 捧到尤符面前,悄声道:“太阳落山时,白白会来此地接我,劳烦夫子帮我把荷包交给他。”
无非是转交个荷包罢了,尤符想也没想便应下。
顺便暗自感叹江逾白这小子总惹桃花,而后, 又准备迷眼假寐。
黎纤站在麒麟院的廊檐下,把鼓胀的破口袋甩在身后。深吸几口气,跑进漫天细雨里, 朝着一处山头而行。
——那里,并不是悬星小院的方向。
走过青石板桥,幕雨已初歇, 雾霭散去,山间弥漫着古木芬芳。
山路蜿蜒迂回, 黎纤逆风而行,脚下是零落成泥的竹叶梨花,犹如踏在云端般松软。
他隐在成片的松涛竹韵里,摇头晃脑,左右瞧看,视线由近及远地描摹此处风光。
天澄澈,影婆娑,入眼的林木葱茏,蝶飞莺舞。
大鱼莞尔笑开,心里盘算着,等过了月圆夜,定要带白白过来玩。
到时候他就给白白编花环,捉蝴蝶,吹草叶。
只是这般想着,就有丝缕的愉悦爬山心尖,连步子都轻快不少。
溪渠流水叮咚,与他缠在手腕上的小铃铛合鸣,分外协调。
‘滴答’‘叮咚’互相融合,穿透层叠的枝杈树叶,飞到冷泉边,被那正在池子里疗伤的男人听到。
此人正是白日里被黎纤踢倒的丘际。
他直起身子,披衣上岸,拨开灌丛,正好瞥见了这抹雨过天青的衣摆。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丘际喃喃道:“小贱人,这次,我定要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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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儿游荡在林子里,俶尔远逝,七拐八拐地钻进了一处洞穴。
这地方是他七日前瞒着江逾白寻到的,洞身漆黑幽暗,狭隘逼仄,百十步后,方至穴底深处。
其内摆设简单至极:茅草铺积的垫子,阔口的大碗里载满白水,还有一小堆野果子。
这些就是黎纤近几天来,攒下的所有‘家当’。
是在昨日,天蒙蒙黑时,他趁着江逾白去悬星院后山练剑的功夫,偷跑到此处来布置的。
黎纤知道,月圆时,他会暴躁发狂,显露狰狞鳞片,他不想吓到白白,更不愿伤害白白。
所以,把自己藏起来,不接近江逾白,就是这只大傻鱼想到的好办法。
他蹲在草席上,翻出破口袋里的麻团酥饼粽子糖,吧嗒吧嗒地吃了起来。
填饱肚子后,他又喝光了碗里的水。
而后,盘膝闭目,运转周身灵气,静待暮色降临,亏月圆盈。
他希望今夜能快快过去,明早迅速地跑回白悬星院,趴在床头,让江白白一睁眼就能看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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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脂玉瓶已经被丢到了池底,可东三阁里的绮香仍旧浓郁。
江逾白不耐地捏了捏眉头,黄麻纸上的墨字,逐渐晃动,彼此撞击勾连,闪出重影。
紧接着,体内涌起阵阵炽灼热浪,心底更是躁动不已。
昨夜那截脚腕再度飘进眼前。
瓷白的皮肤,微凸的踝骨,纤细的青紫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