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听完这些,江逾白想直奔屋里,立刻把那块猫眼扣出来拍在他师父眼前。
他扶额叹道:“南境的庄稼一年三熟,师父和师弟们既然那么闲,为什么不去周遭的村镇帮忙种种水稻,收收麦谷?”
“额......”殷无涯被噎得哑口无言。
和风扫过花圃,海棠花与竹叶扑簌簌地落下,青与绯交织着落到江逾白的衣摆上。
良久,他掸净绯花青叶,从藤椅上直起身子,破天荒地正色此事:
“我那时方才束发之年,哪有闲工夫想这些风花雪月旖旎事,而且我对他半点多余的心思也有。”
“以前旁人打趣你的时候,你跟个哑巴似的,向来不吭声。”
殷无涯话里有话地问:“这回反应怎么这般大?像被踩了尾巴一般。”
江逾白靠回藤椅,抬手揉着额角处略略跳起的青筋,表示不太想搭理他师父。
“你打小就对权势,修为,生死乃至万事万物都是副云淡风轻,无欲无求的态度。”
殷无涯继续道:“未及冠的少年人本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可你却活得像个几百来岁,快要行将就木的老修士。”
“从来不会因为一点玩笑话就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扯着人家衣领地解释。”
“看来,这些日子里你改变了不少,沾染了不少‘活人’气,想来应都是那小修士的功劳。 ”
江逾白:“……”
——难不成我死喽?
殷无涯拍拍他的肩膀,终于拿出了一副正经长辈的做派:
“其实,年轻人嘛,就该拿出年轻人的模样。当爱憎分明,当光芒万丈。”
“要有蓬勃朝气,有锋利锐气,还要有人间烟火气。”
师父把声音放得沉重:“要有欲有求。”
语毕,他瞥了瞥黎纤,话中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有欲有求?”江逾白咂摸了两下嘴,脑中略一思量,开始顺着杆往上爬:
“我现在倒真有一事想求师父。”
殷无涯对上他幽邃如漆的眸光,不确定道:“何事?”
江逾白朗声道:“劳烦再帮我写一封推荐信。”
第65章
***
“武修!”
“武修?”殷无涯扯扯耳朵:“我没听错吧?”
——把小乖乖送去做武修。
就是那些每日寅时三刻, 鸡还没叫时就要下地绕着学宫跑两圈,练臂力时要举着百十来斤的铁块,偶尔堂前测试是要胸口碎大石, 作战训练时要贴身搏斗的武修?
贴身搏斗是什么?
就是胳膊拧着胳膊,大腿别着大腿, 甚至打猛了还要脸对脸的贴身搏斗。
——小乖乖若是愿意跟着他回惊雷峰学剑, 他怕是连让人家一天挥剑六百次都不忍心。
殷无涯惊讶不已, 他觉得江逾白八成是早上没睡醒,所以有点迷糊了, 他问道:“你嘴瓢了?”
“没有。”
江逾白否认, 顺着晨曦袭来的方向, 他抬眸往向远方那片烟波浩渺, 雾霭沉沉的水天交接处。
寒潭眸子里的碎星渐渐黯淡,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在冰凉的大理石上,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响声。
他想,若是自己有本事将既望日的月亮按进海里该有多好。
回过身来,暗自琢磨了一会,江逾白半真半假地告诉他师父:
“黎纤身上没有一根灵脉,可他气力极大, 体魄强悍而且身姿轻盈敏捷,若要修行当做武修最合适。”
听完这些话后,殷无涯先是心疼黎纤这看着灵气十足的孩子竟半点仙缘也没有。
而后, 开始恨铁不成钢,他头一次觉得江逾白在这方面好像比容舟还差劲几分。
“既是半点灵脉那为何要送他修行。”
他循循善诱,企图让他这位在剑道上一点就透, 且能融会贯通的大弟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额……”江逾白有些卡壳,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编:“如今中腹地段不太平, 总要让他学着自保……”
‘啪!’
未等他说完,殷无涯抬手便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愤愤道:“那你不会护着他吗,做什么让他去武修,白白受这份苦?”
江逾白不再说话,他偏过头,光明正大地往屋里瞄。
顺着大敞的门缝,正好能看见黎纤伏在书案边写功课。
花梨窄案上像是黏了块糯米糍粑,软乎乎,甜腻腻的。
看他运腕抬笔,行云流水的姿势,约摸是在写小篆,头上支棱起来的几撮呆毛被穿堂风吹得晃晃悠悠。
再过一会儿,估计又要摇头晃脑地开始背书了。
江逾白收起快要迸出火芒的视线,笑了笑,轻叹一口气,若非形式所迫,他哪里舍得黎纤受苦受累。
*
殷无涯面色沉沉,嘴上词严厉色地教育江逾白,心底却也起了思量。
——太乙学宫也好,归元山也罢,总不乏欺软怕硬,恃强凌弱的宵小之辈。
——黎纤这孩子异常漂亮,且乖巧绵软得过分,倘若在江逾白看不见的地方挨了欺负,受了委屈怎么办。
江逾白本来还想再努力一下,却没曾想突然就听见他师父幽幽道:“去拿纸墨来。”
他连忙起身准备进屋拿笔,却又被殷无涯叫住:“推荐信写给谁?你准备把他送到那个先生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