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表叔64
隔着一帘床帐,京纾的声音有点沉闷,“云絮都走了,你还在郁结什么?”
“愁我自己。”徐篱山淡淡地说,“我怕死,也没那么怕……怎么说呢,如果死得比较亏的话,下了黄泉我都得拉横幅、搞宣讲引万鬼痛哭。”
京纾问:“我杀你,你觉得亏?”
“自作自受,不亏。”徐篱山答,“虽然我还是在力求一条活路。”
京纾了然,“那你就是怕别人杀你,或者我因为别的原因杀你。”
#VALUE! 徐篱山把锦被往上拉了拉,“二殿下看似尊贵,实则身边处处危机,有心怀鬼胎的幕僚,有不恃宠也能生娇的母妃,还有与殿下血海深仇的太后,他与文定侯府的命运息息相关……殿下,覆巢之下无完卵。二殿下的性子,殿下也该清楚,他不是做储君的料,他也不愿意做这个储君,可身在他的位置上,有些事情容不得他想不想,旁人都要猜忌、要推着他走。我与殿下说句大逆不道的真心话,二殿下将来若能继承大统,的确于我最有利,但我舍不得逼他,高处不胜寒,他受不得冷。”他盯着锦被上的银丝仙鹤,“我爹甘作闲人,为的就是保一家老小,可一朝天子一朝臣,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因此同样姓徐,宫里的两位却和我爹不同心,她们要尊贵,要权利,要激流勇进地赌一赌哪怕有覆灭之危。”
京纾负手而立,问:“那你呢,你与谁同心?”
“我想二殿下万事顺心,所以不与贤妃太后同路。我想保侯府和自己,但不愿任凭天命,所以不与我爹同路。”徐篱山抬手撩开床帐,目光沉静,“我与殿下同路。”
京纾对上他的目光,说:“你想与我同路,却要杀我,岂不自相矛盾?”
“我并无此心。”
“再敢撒谎,”京纾说,“我就送你去池里游一圈。”
“……好吧。”徐篱山实话实说,“当日我确实对殿下起了歹心。”
京纾说:“心从何来?”
“梦里。”徐篱山语气真挚,“我曾经做过噩梦,梦见侯府血流成河,我被判流放,在途中遭盗匪欺辱而死。殿下是我的梦中人,美梦是您,噩梦亦是。”
京纾神色莫名,“所以你杀我,想断绝祸根?”
“当时一时上头,是这么想的,但是做了就知道做错了,如今我更明白殿下不是祸根。”徐篱山说,“单论这个梦,若殿下是奉命灭我徐家,那殿下不过是天子刀而已,若殿下是因为私仇灭我徐家,那祸根便是太后当年种下的果,是那颗不知从何来的美人笑。”
“这么老实,”京纾稍顿,“我倒不知该如何回你了。”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话皆是大逆不道之言,若是旁人早就把我拖出去砍了,但殿下没有,殿下也不会。”徐篱山说,“殿下与旁人不同。”
京纾不论他话中对错,说:“你知道我不会杀你,所以才敢处处放肆。你说贤妃不恃宠也能生娇,那你呢?”
“……以前我捡过一条小狗,起初我对它很是不耐烦,所以它只敢在我门前偷偷地晃来晃去,我出门它就隔老远地跟我,后来有一次我跟人打架,它竟然加入战局、恶狠狠地对着那人的腿哼哧一口,从那以后我就把它捡回了院里,当条家狗养,它一开始连我房门都不敢进,后来直接钻进我衣袍里了,对我一点都不怕。”徐篱山笑一笑,“我想,我对殿下和它对我别无两样。”
京纾说:“‘鹊’说你院里没狗。”
“早死了。”徐篱山收敛笑容,淡淡地说,“没养半年吧,和我打架的那个某天趁我不在把狗抓了出去,乱棍打死了,然后在我家门前架了一口锅,把狗炖了。那天柳垂断了李二的胳膊,想把他也摁锅里煮了,我没让,就想着先把狗埋了,可肉都炖烂了,捞不着了,怎么埋呢。”
京纾沉默两息,见徐篱山又笑起来,“不过他刚把我的狗弄死没几天,他自己也被弄了,说来赶巧,还是金昭卫干得呢。不知道殿下记不记得上一任常州知州,就是因为渎职贪墨被按律处置的那个,姓李,弄死我狗的就是他们家的二儿子,李二被流放的时候我还去‘送’过他。”
“我知道。”京纾在徐篱山惊讶的目光中说,“当年就有人回禀,说有个小少爷在安平城外捣乱,往李二脸上泼了一桶粪。不过当时我没多问,以为是小儿之间的胡闹罢了。”
徐篱山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若非官差们不允许,我得把他打个半死才准走。”
“李二死在路上了。”京纾说。
徐篱山闻言一愣,随后说:“我还不知道呢,不过也是,流放的路难走,他娇生惯养的,能走都远呢。”
京纾看了他一眼,说:“不必暗示。”
徐篱山脸皮很厚,“那我明示吧,若我被流放,估计也会很早就死在路上。”
京纾不接茬,“休息吧。”
“我回去吧,不打扰您。”徐篱山说罢掀开被子想要下地,却听京纾说,“你走不了。”
他蓦地停下动作,抬头看向京纾,看了几息才确定,“殿下想软禁我?”
“若软禁不能使你乖乖待着,那我府里多的是镣铐枷锁。”京纾转身欲走,被徐篱山起身拽住袖摆,“等等,殿下……”
徐篱山一时摸不清事情走向,囫囵地问:“殿下打算关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