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警事_分节阅读_第994节
郑参谋长虽然晕船晕的难受,但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紧攥住一个吊着的扶手,看着一股刚拍上来的巨浪,沉吟道:“如果这不是一条新舰,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航行,后果真难以预料!”
必须承认,首长的话有一定道理。
如果换作锚泊在盏江基地的那些老旧舰艇,遇到这样的恶劣海况,大家伙儿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连遗书都用不着写,因为写了很可能会沉入海底,家属是很难有机会看到的。
想到之前竟觉得深圳舰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居然有些失望,韩渝发现自己之前太狭隘了。
不管做什么都要一步一步来,尤其海军建设,真不是一蹴而就的,不然也不会有“百年海军”一说。
就现有的条件,首先要解决的是有没有的问题。
先有了,再去考虑好不好,够不够先进。
并且可以利用检验的机会锻炼队伍、培养人才,毕竟光有舰艇没有能够操作先进舰艇的官兵也不行。
韩渝正胡思乱想,扶着舱壁蹲在角落里的沈政委终于吐完了,顶着剧烈的晃动小心翼翼地挪过来,紧攥着指挥台焊在甲板上的一角,有气无力地说:“咸鱼,没想到你有点懂气象?”
“只要是甲板部的高级船员都要懂,毕竟航海技术是一门涉及海洋、气象、地理、物理和数学等多个学科的综合性学科。”
韩渝深吸口气,想想又苦笑道:“可惜时代变了,跑船现在不吃香。不管你是船长还是大副,也不管你的航海经验有多丰富,在很多人看来都只是跑船的。”
足球能不能踢好,跟有没有足够的足球人口,具不具备良好的足球运动氛围有很大关系。
海军建设同样如此。
欧美国家的海军为何那么先进,与人家是海洋民族有很大关系。
海洋民族最大的特性就是敢于冒险,海军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商船船长、大副乃至海员都受人尊重,在人家看来只要是跑船的都具有冒险精神,都是英雄。
在这方面,国内是不如人家。
沈政委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吴参谋强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地笑道:“政委,咸鱼刚才是说一半留了一半。”
“什么说一半留一半?”
“他懂气象是有原因的,他岳父就是气象专家。”
“是吗?”郑参谋长跟沈政委倍感意外,下意识回过头。
韩渝整理好气象云图,咧嘴笑道:“我岳父是军转干部,转业前一直在楠空一个航空兵师的场站气象台工作。他在军校学的是雷达专业,搞气象分析预测是半路出家的。”
“后来呢?”沈政委好奇地问。
“后来转业到我们南通气象局,做了几年副总工程师兼首席预报员,不过那会儿虽然有气象卫星,但没现在这样的气象云图,也没计算机分析计算,他的天气预报十次有九次不准。”
“你竟质疑老丈人的专业水平!”
“不是我质疑,是我岳母和我爱人她们质疑,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岳母和我爱人,包括我小姨子,从来没相信过我岳父的天气预报。”
“哈哈哈。”
顶风顶浪航行,跟坐过山车似的不断失重。
大家伙儿的精神高度紧张,又因为晕船一天一夜没怎么吃过东西,正是最疲惫最容易出错的时候。
韩渝觉得有必要活跃下气氛,鼓舞鼓舞包括两位首长在内的所有人士气,想想又笑道:“其实我岳父的天气预报也不是完全不准,他是该准的时不准,该不准的时候贼准,搞得我岳母、我爱人和我小姨子都骂他乌鸦嘴,98年抗洪时,我小姨子恨不得把他的嘴用胶带封起来,把他从湖北押解回南通。”
“怎么回事,你岳父也参加过98抗洪?”
“他当时刚退居二线,局领导担心他影响新任首席预报员的工作,就让他卷铺盖回家等着退休。他虽然不是领导,但在专业上他在局里是‘权威’。当时很失落,我看他可怜,就买了张大红聘书,敲了个萝卜章,聘请他为我们启东预备役营的高级专家组成员。”
“有没有工资?”
“没有,我们营的经费都是打着军民共建的旗号四处化缘来的,怎么可能给他发工资。”
韩渝笑了笑,接着道:“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把局里淘汰下来的旧雷达找车运到我们营区,继续搞气象预测。后来发大水,长航局和长江水利委向上级请示汇报,中央军委命令我们驰援湖北。
他退居二线了,本来就没事干,再加上气象圈很小,他在湖北有好几个朋友。就把他那台旧气象雷达安装到我的趸船上,跟我们一起去荆江抗洪抢险。”
郑参谋长好奇地问:“再后来呢?”
韩渝眉飞色舞地说:“刚开始他主要在荆州气象局帮忙,那会儿水利和气象部门最紧张,上到中央,下到沿江各单位,每天不知道要给荆州气象局和砂市水文站打多少个电话,问天气情况,问砂市水位。
我们击退了第二次洪峰,荆江水位全线回落,以为洪水就这么过去了,当时去支援抗洪的好多部队也都开始回撤,我们也准备收拾行李回家。
就在我们要把剩下的防汛物资移交给地方,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我岳父的气象预测突然准了,说接下来有可能下暴雨。我们将信将疑,没想到当天夜里武汉就开始下特大暴雨,直接导致武汉内涝。”
“然后呢?”沈政委也笑问道。”
“再后来他的天气预报一次比一次准,好不容易击退了一次洪峰,他说接下来还有。我妹夫和我小姨子也去抗洪了,我小姨子真被他给搞怕了,所以恨不得把他的嘴用胶带封上。”
“关键时刻作出精准的气象预测,为上级抗洪抢险决策作出了巨大贡献,咸鱼,你岳父很厉害啊!”
“他就厉害了那么一次,如果有可能,我们真希望他那会儿的气象预报跟以前一样不准。”
“气候变幻莫测,他又不是老天爷,会不会下暴雨,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我知道,但那会儿太危险。”
郑参谋长能理解韩渝等抗洪一线官兵的心情,沉默了片刻问:“咸鱼,你有没有总结过,你岳父以前的气象预报为什么不准,抗洪时的预测又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准?”
韩渝指指刚夹好的一叠气象云图,感慨地说:“我不是气象人,我不会总结,但我岳父总结过。他说抗洪时上级前所未有的重视气象预测,他当时能掌握的各种气象资料比在南通时多,能采用的气象技术也比在南通时强。
再就是在南通气象局预测的是全南通的气候变化,他说今天会下雨,今天确实下雨了,但可能下在启东并没有下到市区。而群众需要的是精准的预测,不谈要精准到一个村,至少要精准到一个乡镇,不像抗洪时只要对长江某一段的气候进行预测。”
郑参谋长没想到韩渝全家都去抗洪了,更没想到韩渝的老丈人竟是气象专家,不禁叹道:“我们一样有气象台,可惜南通离盏江太远,不然真可以像你当年一样,给你岳父发个聘书,请他给我们基地气象台做专家顾问,再给我们基地气象台的同志讲讲课。”
第951章 跨越半个地球的相遇
风暴终于过去了,张小军感觉像是劫后余生。
可现在不是感谢妈祖的时候,因为船在与风暴搏斗时受损严重,船长通过卫星电话确认不会再有风暴,就领着大家伙抓紧时间修船。
由于渔船是捕捞性质的,干舷比较低,重心相对就比较高。换句话说,渔船本来就不稳,再加上长度短,在茫茫大海中宛如一个矿泉水瓶,随波漂流,特别的渺小。
尽管风暴走了,渔船依然时刻处在摇晃状态。
正好因为晃动厉害,有一个老大哥夜里上厕所时被晃进了海里,谁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乌漆墨黑的也不知道怎么救,那个老大哥在海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被无情的大海淹没了。
张小军不想有命赚钱没命花,修好吊架小心翼翼绕开正在往海里放的拖网,生怕一不小心被网挂住拖进海底。
“陈师傅,我们在哪儿?”
“船长说那边就是南非!”
“船上的补给不多了,我们要不要靠岸采购?”
“靠什么岸,你不想回家了?”
陈师傅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收音机,一边调整频率看能不能收到广播信号,一边恨恨地说:“昨天风那么大都不敢靠岸,更别说今天了。南非海军不讲理,我们明明在公海上打渔,可只要被他们看见就会来抓,非说我们非法捕捞他们的渔业资源。”
个个都知道渔船上的工作毕竟枯燥,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种枯燥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
首先离家远,从国内港口出发,需要航行一个多月才能抵达南太平洋。
张小军跟所有新船员一样晕船,就算风浪不大也像喝了酒似的上头,整个人总是晕乎乎的,整整吐了半个月才开始适应海上的生活。
好不容易赶到捕捞海域,就在合作方的协助下靠岸补给,补充完生活所需的各种物资又出海。在海上一干就是近一个月,有时连续二十几天都看不到一个岛屿。
有两个赚到钱的老大哥买了手机,可海上没手机信号。在深海里面打渔,基本上跟与世隔绝差不多了,根本无法与外界联系。
通常使用的联系方式就是高频电台,唯一一部卫星电话由船长保管。没有紧急情况谁也不会使用,毕竟电话费实在是太高了,对于他们这些渔民而言根本用不起。
而且,渔船不是货轮。
货轮很大,无聊的时候可以在甲班上散散步,货轮上的生活区甚至有健身房和图书室。渔船比较小,船上没有任何娱乐设施,想走一走都没有地方,甲板上堆满了渔网,有时候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并且像闽渔2696这样的远洋渔船,一出来就是近一年,有时候甚至更久,这种内心的煎熬,跟被囚禁起来差不多。
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干活,刚开始还跟渔船上的兄弟们聊聊天,但长时间在一起没太多可聊的话题,只能选择在发呆中度过一天又一天。
陈师傅之所以总带着收音机,就是用来在靠近小岛或靠岸比较近的时候打开听一听。
运气好能收到无线电广播,即使收到的全是听不懂的外语,但哪怕听听声音也是舒服的……
张小军是新船员,在船上工资最低。
没见过南非海军的军舰,只见过合作方所在国的两艘小巡逻艇,正想着这里是公海,南非海军凭什么来抓,大副突然在船头喊道:“船长,军舰!”
“哪儿?”船长钻出驾驶舱,扶着舱门急切地问。
大副指着东北方向,惊恐地说:“在那边,刚冒头。”
船长立马举起望远镜,顺着大副手指的方向望去。
不断调整焦距,经过近五分钟的观察,赫然发现一艘军舰出现在海平面,桅杆很高,是一艘大军舰,不是非洲国家海军的那种小巡逻艇。
距大军舰不远处,有一艘跟大军舰同样涂装的货轮,目测有两三万吨,看着应该是负责为军舰补给的船。
船长终于松下口气,说道:“别害怕,不是南非海军,不过……不过看航向他们冲我们来了,万一刚下的网被他们刮坏就麻烦了!”
“怎么办?”
“网都下了,你说能怎么办!”
船长转身看看一起来此捕捞的另外两条渔船,回到驾驶室放下望远镜,打开高频电台,举起通话器用蹩脚的英语喊道:“前方的军舰请注意,前方的军舰请注意,我船正在捕捞作业,请左满舵避让……”
自从英语进入中国之后,像是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语言革命。
在舰桥值班的翻译听到了呼叫,可就是听不懂。
李副舰长当即举起对讲机,喊道:“王舰长王舰长,高频里有船呼叫,你们有没有听到?”
“听到了,听着像朝鲜话,又有点像菲律宾、马来西亚一带的口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钱船长在不在?”
“在,钱船长也听不懂。”
李副舰长俯身看了一眼雷达显示器,放下对讲机打开内部通话器:“机舱机舱,舰桥呼叫,收到请回答。”
“机舱收到,舰桥请讲。”
“请韩大过来一下。”
“是。”
……
韩渝接到通知,顾不上再跟机电官兵聊天,洗干净手匆匆赶到舰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