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警事_分节阅读_第744节
严家台那边的干部不负责任,麻痹大意,酿成大祸,不但给群众造成了那么大经济损失,让十几万群众无家可归,也败坏了我们全县干部的名声!那天夜里要不是几个人拉着,我恨不得一板凳把他的头砸开花!”
“严工,说这些有用吗,淹都淹了。”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韩渝这才注意到堤下的棉花田有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他身边有一张破竹床,一看就知道他是守险员,白天要呆在这儿,晚上也要睡在这儿,全身到处都被蚊虫叮咬溃烂了。
韩渝赶紧让冬冬再去车上拿瓶水,问道:“同志,你身上都溃烂了,怎么不去医院看看,不去开点药擦擦?”
中年人爬上大堤,用带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无奈地说:“没人来换我,不敢离岗!”
严工连忙介绍道:“韩书记,这位是我们县农业银行的吴行长。吴行长,这位就是帮我们抢护住杨柳村干堤溃口的启东预备役营韩营长。”
“韩营长好,韩营长,谢谢你们啊,要不是你们关键时刻堵住口子,我们这边早淹了。”
“吴行长,你怎么亲自来守堤?”
“我还亲自吃饭呢,我们这边的情况你应该听说一些,堤防那么长,东南西北都要抗洪,孟溪垸又淹了,党员干部不够用。让我来守堤,是上级对我的照顾。”
生怕韩渝不相信,吴行长从冬冬手里接过水,想想又苦笑道:“不然就加入突击队去背沙袋,我这把年纪,我这身子骨吃不消。”
严工放下矿泉水瓶,低声道:“韩书记,我们县的干部都上堤了,吴行长负责这边,档案局王局长负责前面。”
干部带头,在这里真不是一句口号。
韩渝跟着严工往前走了大约三百米,果然看到一个中年人睡在堤坡上,长期的露宿让那个中年人看上去病病秧秧的。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着韩渝二人,半真半假地问:“严工,天大地大,抗洪的时候你最大。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我现在辞职会有什么后果?”
严工愣了愣,也半开玩笑地说:“王局,你真要是辞职,我就先把你捆起来,绑在前面的那棵树上,溃口了你都别想跑。”
“我不干了都不行?”
“不行!”严工深吸口气,很认真很严肃地说:“你如果坚守在这,有险情我会第一时间赶过来和你一起组织抢护,要死我在先,肯定不会在你后面。”
韩渝清楚地看到,严工说着说着红肿的眼中泪水止不住地滚落。
冬冬被震撼到了,不敢相信一个银行的行长和一个局长居然在这儿守堤,并且已经守了一个多月,期间从未回过家,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
他们风餐露宿,搞得像两个野人……
冬冬心里一酸,赶紧撒腿跑回车边,拉开车门取出一瓶水,飞奔过来递给王局长。
第705章 背水一战!
长江洪峰首尾相连,一峰接一峰,一峰更比一峰高,一峰更比一峰险,超水位一涨再涨,历史记录一破再破!
第七洪峰来势比第六次更凶猛,还没抵达上游的砂市,十首这边就险象环生。
险情就是命令!
韩渝率领工程船队以最快速度赶到调关矶堤段,洪水已漫过好几处子堤,正跟瀑布似的往堤内倾泻。
如果只是子堤漫溢,哪怕是子堤溃口,上级都不会让应急抢险突击队来抢护。这里现在不只是洪水漫过子堤,子堤外侧还出现了一个直径约2.8米的管涌!
这里有江滩,确切地说干堤外有长约近200多米的缓坡,缓坡外面才是江滩。过去十几年,干堤外的坡地都种有庄稼,而现在全成了水下的江滩。
因为水下缓坡的存在,工程船队吃水深,靠不过来。
韩渝只能让001利用水下测绘系统,抓紧时间去附近帮船队找一个能靠上大堤的“登陆点”,再让土方施工班组迂回过来抢护。
他则跟邹向宇、姚立荣、孙有义一起乘铁划子靠到没被洪水漫溢的子堤边,在200军60师的两个战士帮助下爬上泥泞的子堤。
“韩书记,我们先下去看看情况。”
“行,动作要快!”
韩渝站稳脚跟向前望去,只见十几个战士和民兵们一起在滔滔洪水用芦苇、沙袋和石料堵漏,用于堵漏的这些物资全是靠排成一排的官兵们用双手传递过去的。
水深浸胸,一个浪拍过去,把他们的上半身也浇湿了,看着让人泪目。
子堤上,至少有五百个解放军官兵和民兵在垒沙袋加高子堤,有的在子堤外打木桩、架排架、抛石压脚、丢沙袋护坡。
堤后的解放军战士和民兵飞快地铲土装袋,运土上堤。
他们跑步攀登湿滑的堤坡,很多战士为节省时间滚滑着回到原地。泥水和着汗水,汗水浸透衣衫,能清楚地看到有好几个战士扭伤,但依然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扛沙袋。
取土点就在堤下的农田里,漫溢进来的洪水涨得快。
一锹铲下去,泥水粘住了锹,铲不起来,他们就下去用手刨土,往袋子里装!
堤上堤下,水里岸上,只要能看到的都是“泥人”,不仅衣服、裤子、鞋子上全是泥,就连脸上、手上都有……
子堤漫溢很危险,但只要军民们齐心协力,只要有足够的抢险物资,早晚能用沙袋堵上。
管涌就不一样了,管涌是干堤溃决的前兆,也是固堤的重点。
无论玖江长江干堤溃口,还是安造垸、牌州湾、孟溪垸溃决,都是由于管涌未能及时发现或抢护不及时逐渐扩大造成的。
韩渝顾不上再看了,举起便携式扬声器:“钱师长钱师长,我是韩渝,我们来支援你们了,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
大堤下,一个“泥人”直起腰,朝大堤上招手。
韩渝顺着泥泞湿滑的堤坡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急切地问:“钱师长,漏点我看到了,管涌口在哪儿?”
钱师长的三个团都在十首抗洪,跟“驻港部队”打了半个月交道。孟溪垸溃口的时候,汽车连都曾被韩渝征用过。
老熟人,既用不着也没时间客套。
他把铁锹交给一个战士,带着韩渝一边在有膝盖深的洪水里往前走,一边指着前面道:“在稻田里,跟喷泉似的往里涌水,搞什么围井过滤根本不管用,只能去外面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正在往堤内涌水泛砂的是一个超级大的“趵突泉”!
韩渝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管涌口,再回头看看大堤,只见漫溢进来的洪水依然跟瀑布似的倾泻,堤外、堤上和堤下全是水,大堤无论开裂还是正在慢慢坍塌靠肉眼完全看不到。
这是一处子堤漫溢加严重管涌的溃口性特大险情,其危险程度远超之前抢护过的杨柳村险段!
大堤随时可能坍塌溃口,现场的几千军民都身处险境。
大堤一旦溃口,有一个算一个全会被奔涌进来的洪水冲走。
韩渝一连倒吸了几口凉气,紧张地问:“钱师长,钟市长在哪儿?”
“他在前面的大堤上。”
“走过去有点远,我给他打电话。”
“别打了,打不通,你还是赶紧想办法吧。”
钱师长心急如焚,紧攥在韩渝的胳膊:“咸鱼,我们会尽全力,但现在不是我们尽全力就能守住大堤的,现在全靠你们了,你们是专业抢险的,你肯定有办法!”
钟副市长是十首长江干堤防汛的总指挥,钟副市长有多忙韩渝见识过。
尤其在迎战洪峰的时候,钟副市长的两部手机始终交替作响,一条条汛情向他那儿汇集:哪里出现险情,哪里缺少编织袋、石料,哪里的房屋倒了砸伤了人,哪里的干部昏倒在大堤上正在抢救……
钟副市长要指挥调动人力、物力,指挥正在进行的激烈战斗,他的手机确实很难打通。
十万火急!
哪怕耽误一分钟都会导致几十万军民之前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
韩渝不敢再犹豫,环视着四周问:“钱师长,包括你们在内,这里有多少人?”
“现在六千左右,空降兵的127团和武警荆州二支队正在往这儿赶。”
“你们师多少人?”
“师直加两个团,两千八百二十六人,包括我!”
“安排五百人协助我们施工。”
“没问题。”钱师长一口答应下来,想想忍不住问:“咸鱼,你打算怎么抢护?”
“管涌口这么大,干堤下面估计都被洪水和管涌给淘空了,就算能堵住外面的漏点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现在只能背水一战,抢筑一道围堰,但需要你们和民兵帮我们争取时间!”
“你打算把价值上千万的工程机械开进来?”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再说跟整个江汉平原和武汉相比,我们的那几台工程机械又算得上什么。”韩渝一样不想冒险,但现在确实没别的办法。
钱师长没想到小气到极点的咸鱼都豁出去了,拍拍他胳膊:“好样的,我全力协助你们,就算两个团全拼光也要给你们争取时间!”
“谢谢。”
韩渝深吸口气,举起对讲机:“吴处吴处,我韩渝,收到请回答!”
“收到收到,韩书记请讲。”
“有没有找到登陆点?”
“找到了,刚找到,我们正在下沙袋笼,装备大概需要二十分钟上岸。”
“太慢了,我只能给你们十分钟,动作一定要快!”
韩渝转身看向岌岌可危的大堤,接着道:“还有件事,60师的官兵正在堤外堵管涌漏点。堵漏的沙袋、石料都是靠人用手传递过去的,太慢、效率太低,你们赶紧想想办法,让运输船队卸载掉一部分物资,看能不能尽快靠过去在江上抛投。”
吴海利意识到情况紧急,不假思索地说:“是!”
“邹总邹总,多叫点人上岸,赶紧勘查工程机械和运输车辆迂回路线,没时间考虑什么施工便道了。险情不等人,我们现在只有,我们只能,我们必须涉水作业!”
“明白!”
“孙工,没别的办法了,赶紧在水上放线,准备抢筑子堤!”
……
工程船队在执行抢护任务,后勤保障船队依然锚泊的在“基地”。
王书记和赵江收到前线的消息,沉默了。
韩工得知女婿正带着一支队背水一战,欲言又止。
沈副市长接到黄远常的电话吓一跳,楞了好一会儿才凝重地说:“这不只是背水一战,也是置于死地而后生。”
老葛掏出打火机想点烟,可手却不由自主的颤抖,点了三次才点上。
他一连抽了好几口,看着窗外的滔滔洪水,低声道:“席工说军委命令长江两岸的部队全部上堤,现在堤上的一线部队已达到了17.8万,是自1949年渡江战役以来,我军在长江流域最大的一次用兵。”
沈副市长岂能听不出老葛的言外之意,缓缓的坐下身,忧心忡忡地说:“事到如今,只能背水一战!”
“别担心,咸鱼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