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警事_分节阅读_第7节
“修船修机器我不会,但后勤工作要搞好。”
“徐所放心,我保证把船修好。”
……
这两个人,真把修船当回事了。
李卫国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干脆找个借口下楼。
章明东之前只知道所里来了个孩子,不知道修船的事,一起下楼跟到指导员办公室。
他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微皱起眉头:“老李,让咸鱼修船虽然不要给工钱,但买零配件要花钱,局里给钱吗?”
李卫国点上烟,反问道:“你说呢。”
“局里穷到连装两台内线电话交换机都要跟财政局申请经费,估计没钱给他修船。”
“他说他有办法解决。”
“我们连正儿八经的辖区都没有,想收点治安联防费都找不到地方收,更别说罚款返还,他能有什么办法?”
昨天私下问过小咸鱼,小咸鱼说这船修好少说也要花五六千。
李卫国实在想不出徐三野能从哪儿找到钱,无奈地说:“不管他了,他想修船就让他去修,修船总比干别的好。”
想到徐三野是因为什么被发配来做这个沿江派出所长的,章明东觉得李卫国的话有一定道理,微微点点头:“这倒是,他如果再发神经,我们都别想安生。”
第8章 挺合身
徐三野有事,骑上边三轮很拉风地走了。
指导员要参加一个计划生育的什么会,也骑着自行车走了。
韩渝收拾好宿舍,铺好凉席,支起蚊帐,本想拿上钥匙,下楼骑徐三野借来的自行车,去白龙港买锅碗瓢勺、油盐酱醋,再买点菜,毕竟接下来要自己开伙。
看到徐三野帮着借的警服和大檐帽,想到自己现在也是公安,忍不住脱下的确良衬衫和裤子,换上警服戴上大檐帽。
宿舍里有床,有书桌,有柜子,有椅子,有电视机,唯独没镜子。干脆走出宿舍,站在走廊里,把窗户玻璃当作镜子使。
正觉得穿上这身还行,老章捧着茶缸走了上来。
“小韩,试穿警服啊。”
“章叔,是不是有事?”
“没事,上来看看的,这身制服虽然旧点,但穿着挺合身。”
被老同志撞见,韩渝有些不好意思。
章明东上下打量着,又忍不住笑道:“真挺合身的,白龙港汽车站对面有照相馆,你不是要去买东西么,就穿警服去,顺便拍个照。第一天上班,第一次穿警服,拍张照片留念,将来翻出来看看很有意义。”
韩渝摘下大檐帽看看警徽,又侧头看看肩章,再看看老章同志身上的警服,摸着胸口问:“章叔,我儿没口袋,你那儿有口袋,我们的怎么不一样。”
“我穿的是长袖,你穿的是短袖,当然不一样。”
“哦。”
“赶紧去拍照吧,你还要买菜烧饭呢。”
“谢谢章叔,那我先过去了。”
“认不认识路?”
“认识,我以前去过白龙港。”
第一次穿警服,是值得拍照留念。
韩渝从善如流,拿上一个布袋,下楼骑上自行车直奔白龙港。
江边有三个大单位,一个是隶属于南通港务局的白龙港,一个是隶属于南通汽运公司的汽车站,一个是隶属于省交通厅的白龙港船闸管理所。
小单位也不少,有二十几个仓库,有好几个旅馆,有商业公司的商店。
客运码头售票厅和汽车站前的广场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人声嘈杂。
下船的,买票的,接人的,候船的,做小生意的,踏三轮车的,还有倒卖船票的,形形色色,熙熙攘攘,让这个在行政级别上只是一个村的白龙港热闹非凡。
韩渝去照相馆花两块钱拍完照,没急着去买东西,骑上自行车来到距船闸不远的江堤上。
远望江面,江上的轮船像一叶叶扁舟,随着波浪时起时伏。侧耳倾听,一艘轮船鸣着汽笛,往南通方向缓缓驶去。
往船闸那边看,江面上水波浩渺,江滩上的芦苇一望无边,几十条二三十吨的内河船,正在船闸外的锚地等待船闸管理人员的指令。
再回头看看沿江派出所方向,韩渝真正理解徐三野为何那么急着修船。
沿江派出所是要维护长江北支航道启东段治安的,作为沿江派出所的民警,不能总呆在白龙河边,只有进入长江才能真正维护江面上的治安。
想到这些,赶紧去买东西,回所里做饭。
第一次用电饭煲,不知道放多少水,又不好意思下楼问老章,竟把大米饭煮成了大米粥。
就着从姐姐家带的咸菜三口两口喝完,换上工作服,直奔船厂找吴老板。
吴老板只会修造五十吨以下的挂桨船,焊个船壳,很简单。从来没修理过“启东拖012”这样的拖轮,觉得这是一个偷师学艺的机会。
他叫上几个工人,请两条停泊在河边的挂桨船,开到沿江派出所后面,解开拖轮的缆绳,系在两条挂桨船上,往北拖了两百多米,一直拖到船厂的河滩边。
再用岸上的钢丝绳,系上拖轮。
岸上用卷扬机拉,河面上请挂桨船顶,用最笨的办法把拖轮弄上了河滩。
徐三野上午走前留了两包烟,韩渝借花献佛,全散出去了。
感谢完帮忙的人,正准备回所里拿工具,吴老板擦着汗笑问道:“小韩,你打算怎么修?”
“先修主机,不过要先清理机舱。吴经理,这附近有没有收油污水的。”
“有,我让人帮你去叫。”
“早知道有人收,应该等人家把油污水抽走再把拖轮弄上岸的。”
“不影响,他们有油泵,油管很长,应该够得着。”
“那就麻烦你了。”
“谈不上麻烦,小姜我刚才介绍过的,我让他去喊收油污水的人。回头需要搭把手什么的,你尽管喊他。”
“谢谢吴经理。”
有人帮忙就是不一样,等把工具拿到修船的河滩,收油污水的小船已经到了。
人家把油污水收回去好像能提炼,也不知道能提炼出来什么。
但把舱里的油污水让他们抽走,总比直接排入白龙河好,并且他们有泵,抽起来很快,很省事。
在江上,让人家回收,人家会给钱。
现在不在江上,船舱里的油污水也不是自己的,韩渝不好意思跟人家谈钱,干脆坐在阴凉处看着他们抽。
正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抽完,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留着长头发,上身穿花格子短袖,下身穿着一条很时髦的喇叭裤,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坐到韩渝身边。
“你是公安?”
“请问你是……”
花格子掏出香烟递上一支,笑道:“我姓黄,叫黄江生,帮你找人收油污水的小姜是我表弟。”
“你好你好,我不抽烟。”韩渝婉拒了他的好意,笑问道:“听口音你不是我们启东人。”
“我是上海人。”
“你是来小姜家玩的?”
黄江生甩甩头发,点上烟,抑扬顿挫地说:“生下就挨饿,上学就停课。毕业就下乡,回来没工作,只能出来做点小生意。”
韩渝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你是知青?”
黄江生一连吸了两口烟,自嘲地说:“十五岁初中毕业,去北疆种了六年田,是偷跑回来的。不但没工作,连户口都报不上。”
韩渝好奇地问:“你现在什么户口?”
“口袋户口。”
黄江生很夸张地拍拍屁股,苦笑道:“北疆那边签发的户口就在我口袋里,本来有机会报户口的,结果我那两个哥哥见我回来了,把家里的户口簿藏起来,不让我去派出所上户口。”
韩渝不解地问:“他们为什么把户口簿藏起来,为什么不让你去派出所上户口。”
“房子就那么大,现在是他们两家住,我如果报上户口就要三兄弟分。你说说,这就是一个娘胎里生的亲哥哥。”
黄江生磕磕烟灰,又叹道:“政策变化也快,一天一个变化,现在他们就算把户口簿拿出来,我一样上不了。”
“为什么报不上?”
“政府不要我们这些知青,让我们回北疆,你说谁愿意回去种田?”
“那你不成无家可归了么。”
“是啊,无家可归。”
“你做什么生意。”
“平时收鸡蛋卖鸡蛋,秋粮上来收新米卖新米。”
生怕眼前这个小公安不明白,黄江生微笑着解释道:“就是在启东收,搭去上海的顺风船,运到上海去卖,赚点小钱糊口。”
韩渝昨天下午就看见他在河边跟过往的船民说话,心里原来他是在河边问有没有船去上海的,惊问道:“投机倒把!”
“别上纲上线,我挣的是辛苦钱,人民日报都说像我们这种长途贩运的不是投机倒把。”
“那什么才是投机倒把。”
“白龙港的那些票贩子就是,他们低买高卖,转手就挣十几倍,挣的是黑心钱。”
黄江生抽了口烟,想想又说道:“还有那些倒卖外汇券的,上次从上海坐船回来就遇到一个,用人民币一比一从外宾手里换外汇券,转手就以一比一点四甚至一比一点五换给需要外汇券的人,人家赚钱多简单多快。”
外汇券这个韩渝知道,因为姐姐就在海员俱乐部上班。
外汇券很抢手,能从友谊商店和海员俱乐部那样的涉外商店,买到其它商场买不到的进口家电、进口巧克力和三五等进口香烟。
据说有不少上海人在上海换不到外汇券,专门跑南通来找靠港的外国海员换,然后拿到上海去换给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