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平
烟味散了大半,嗅觉恢复,安于柬才察觉到厕所该有的难以言说的气味。不再审视写字楼上亮起的大屏广告,安于柬关上了窗,回到洗手台,用清水洗了把脸。
门被推开,眼睛进了水,安于柬一时睁不开眼睛,只能闭着眼胡乱地摸索挂在墙壁上的纸,却被递上了一块干净的毛巾。
“谢谢。”安于柬接受了好意,擦干了脸上的水珠,睁眼的一刹那对上了镜子中的另一道视线。
不等他应激,人被罩住,困在大理石台前,手里的毛巾掉落,无人在意。似曾相识。
祝青霄在等一只受惊的鸟。
安于柬却想飞出窗外。
四目相对,上演无言的拉锯战,第一个挪开视线的人宣告投降。
这样的姿势极其考验安于柬不太健康的腰部,他能感觉到背部被台上的水浸湿,凉意从中心区域向四周蔓延,除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室内昏暗的灯照在墙壁上,镶嵌繁杂的橄榄石发散出不规则的绿光,同样让他恍神。
错觉萌生,安于柬选择了另一种逃避的形式,可耻也不一定有用,竟闭上了眼,让困意发酵。
困住他的手松开,在瘫软的前一秒,安于柬自欺欺人地睁开眼睛。
才认识到自己又一次犯蠢。祝青霄几乎和他贴在一处,弱点被无限放大,好像祝青霄等了这么久,浪费这么多时间,只是为了看这犯蠢的一幕。
安于柬猛地推开,却丝毫不起作用。
他已完全清醒,不会读不懂那样直白地审问,可他耻于承认。
“你记得,对吗?”祝青霄淡淡开口。
安于柬摇头,装作听不懂,“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他不该多次一举,让服务员换下那道菜,甚至应该让她多拿几把芹菜,炸成汁,磨成泥,灌进眼前这人的嘴,好让他因过敏而窒息。
祝青霄俯下身去,越过鼻尖,直视那双眼,“我早已脱敏。”
“与我无关。”安于柬偏过头去。
“是吗?”祝青霄抚过安于柬的眼尾,“与你无关。”
往事闪过,却被安于柬掐断,拍开胡乱动作手,一股浊气憋在胸口。“你想怎样?”
“你似乎忘记了我同你说过的话。”祝青霄起身,施舍了半寸距离,手却回到了安于柬潮湿的腰。“我说过,离夏将影远一点。”
“是吗?”安于柬突然笑了,“我不记得你说过这样的话,什么时候?”
“你可以选择听不见,如果你想让他就此消失。”握在腰部的手缓慢向内侧移动,拨过腹部肋骨,又向后游走。
“祝青霄。”安于柬抬眸,一改笑意,冷冰冰地看着对方,“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放过我。”手陡然悬空。
“我当然知道,但,让我消失不是更简单。”
本以为回应他的仍是难听的讽刺,可他却在祝青霄的脸上看到了不解,还有其他,他无法解释。
“就这样。”想说的话戛然而止,安于柬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伸手拦住。
“不要靠近他。”
“理由?”无论是夏将影,还是那叠金丝卷,安于柬认为两人的纠缠十分没有必要,何必如此,“告诉我理由,否则,你无权干涉,这是我的自由。”
“没有理由。”祝青霄再次松开手。
安于柬只觉得莫名其妙,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被弄乱的衣服。
“去哪?”
“祝青霄,你实在闲得慌,你去找卫雪榕,找你的蓝颜知己,你甚至可以去找祝别,别来烦我。”逃离的心让他口不择言,安于柬没有十足的信心,能够在这样无止境的纠缠中独善其身,那道不起眼的时蔬已经出卖了他。”到此为止”。
推开门,安于柬停下,最后一次多管闲事,“小心枕边人。”说完,便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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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天平
在祝别出生前,安于柬的平衡感还未被打破。
即便诡异,安于柬还是找到了平衡。
祝云非忙于公司事务,鲜少回家,母亲安嘉荷急于站稳脚跟,挤入上层社交圈,回家时往往已是烂醉,需要佣人搀扶才能踏上台阶,一进门便瘫倒在沙发上,昏昏睡去。偶尔清醒些,看到拿着毛毯的安于柬犹豫地站在沙发边,便会抬起纤细的手,拂过安于柬的细软头发,“妈妈累了,回房间去。”
年幼的安于柬懂事听话,放下毛毯,拖着长长的影子,关上房门,像一只黑色的鼹鼠,回到了安全的洞。他还无法理解成人世界的复杂,便已提前适应了孤独。
他记得安嘉荷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离开村子的那天,安嘉荷站在村道上,牵着他稚嫩的手,最后看了眼用泥和红砖垒起来的房子,告诉安于柬,这样的苦日子不会再有。安于柬并不能猜到,他将永远的离开,离开村子,离开儿时的伙伴,离开铺满绿藻的池塘,离开父亲留给她们的庇护所,离开家门口种着的高大的桑树,他的人生就此改变,他只能透过母亲含泪的笑和眼中坚定的诀别,大概明白,母亲终于可以从那场意外中解脱,免受流言蜚语和无端的指责。甚至来不及去父亲的坟前告别,安于柬就被推上了黑色的轿车,安嘉荷擦去眼泪,紧握着安于柬的手,直视前方,安于柬坐在窗边,看着池塘里的芦苇像一把把白色的旗帜指向车后的路,安于柬跪在座位上,探出头,看见红色的烟囱被一口口咬去,那一刻,他发现,父亲的身影逐渐淡去,只剩下薄薄的轮廓,同样模糊的,还有视线中的云,安于柬努力在心里勾勒那朵橙红的云,想要记住它的形状,却在安嘉荷的惊呼中被拉回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