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她曾说安无雪从来都没有心。
可安无雪为了护住她的道心,掐断她的执迷,宁愿入苍古塔百日受刑都不曾对外人道过一句。
该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人是她才对。
是她杀了上官然!
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弟弟!
兄长护她至此,反倒……
她如今……倒是宁愿安无雪从来没有心!!!
上官了了只觉血气翻涌,胸腔疼得仿若剜心。
她分明瞧不见,却死死地对着一千年前那个“安无雪”所在的方向,想要知道对方当时的表情。
……该是有多失望呢?
“我一直怨恨他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甚至……”
她嗓音一滞,甚至没勇气说出那话来。
她想起了宿雪先前同她提起的话。
——“当年你口中的那个人说,他确实没有证据,剑阵将成,情急之下他不得不先斩后奏,可他杀的人不是你的弟弟。”
她甚至忘了安无雪其实和她解释过。
她把安无雪的解释当做辩解之言,在千年后的现在忘了个干干净净。
“上官城主。”
谢折风语气寡淡,像是丝毫没有被上官了了的心绪影响。
他说:“这些话,你说与我听做什么?你觉得亏欠谁,便该对谁说。”
“可是——”
上官了了又是一颤。
可是他死了。
污名在身,魂飞魄散。
当年安无雪身死,她在北冥,听闻消息怅然许久,觉得可惜,却又觉得那是安无雪积怨已久,自食其果。
现在……
现在她只恨自己什么都没做!!
她若是踏出北冥,在那人被千夫所指那日,拔剑而出,帮他那么一下呢?
他还会死吗?
她该帮他的啊!
她欠了他那么多,最后居然任由他惨死!
她连不知真相之时都在想,安无雪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
如今,她只觉得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
那么好的一个人,本该穿着一身闲适却奢华的衣裳,墨发玉冠,雪白的灵囊坠在腰间一晃一晃的,他拎着灯笼,于万里无云的星夜之下,在他倾力促成的这盛世里,缓步行于长街中,听着路边的戏台捏着腔调唱着他的功绩……
“啊——!!!!”
翻江倒海的纷乱痛楚终究压垮了她,上官了了再也支撑不住,双手扶着额间,满是痛色地屈膝跪下。
第92章
谢折风立下的结界笼罩着他们,隔绝了过去与现在。
千年前的上官了了在北冥剑下斥问,千年后的上官了了一切动静被拦在结界之中。
仿若永无交错的千丝万缕的时光。
上官了了浑身颤动,眉心勾连神魂,已显出混乱乌黑之状,似有心魔将起之兆。
谢折风冷然之言适时响起:“师兄至死不言,替你将此劫拦了千年,你若是如今还深陷其中——”
“那上官城主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出寒仙尊虽冷厉,但他大多时候只是寡言,鲜有如此尖利之时。
安无雪都觉得稀奇,没忍住瞥了这人一眼,悄悄打量了一番对方的表情。
可他刚转眼,却被谢折风的视线抓到,他赶忙又收回目光。
上官了了背对着安无雪和谢折风,低着头,双肩耸动,在极大的痛苦之中,硬生生将那初兆镇下。
——谢折风所言不错。
当年被北冥城所有修士诘问的安无雪就在她的面前。
那人万千指责加身,分明可以道出真相潇洒离去,片叶不沾身,最终却只字未提。
上官然已死千年,她早已接受血亲凋零之诅咒,眼下知晓真相,她都还如此痛苦。
若是当年她杀了真正的上官然,带着一切终了之期望回到剑阵下,即刻知晓了自己所做之事……
那假货说得对。
这世间本来已经没人救得了她。
可安无雪将真相掩埋了千年,才能让此时此刻的她哪怕心中惊涛骇浪,都可抵御道心破碎之危。
她不能堕魔。
她若道心出了差错,万劫不复不说,又哪里对得起当年安无雪之缄默?
放任痛楚反而是轻松,忍耐和忍受才是长年之苦痛。
上官了了对身后的谢折风说:“谢出寒,北冥事了,我想同你聊聊你这些年在做之事。”
她突然明白了谢折风这些年奔走两界想要查清一切、复活安无雪的执念。
这世间意难平之事众多,她仍是汪汪江流中的一滴水。
她也想。
可谢折风此刻只是关切地看着安无雪。
他心中也苦,也悔,但连他这个当时不在场的人都痛恨自己,师兄呢?
他只怕安无雪心绪难宁,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瞧着,半点没理会上官了了。
上官了了也没多说。
心魔之兆压下,她经脉之中灵力瞬间紊乱又平复,冲得她五脏一颤,带出一口黑血。
她不在意地以衣袖擦去,缓缓站起。
安无雪这时忽而道:“阵眼现了。”
他方才便一直在候着幻境里的异样之处。
往事对于谢折风来说或许是想要追寻的真相,对于上官了了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事实,但对他来说,不过是再看一遍。